孙微擦了擦眼泪,道:“谋害世子的凶手,妾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不过这疑犯来头不小,妾不敢做主,还请太后示下。”
太后听着,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有眉目了?”她说,“是何人?”
孙微欲言又止,低头支吾道:“妾不敢说。”
太后沉下脸:“便是再大的来头,竟敢袭击堂堂豫章王世子,便是大罪。畏畏缩缩像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孙微随即将如何查到了那两个跑了的山贼,又如何查到了杨奇,一一告知太后。
太后听罢,沉默良久,终于才问:“你的意思是,要我下令查王磡?”
“妾不敢!”孙微赶紧道,“王仆射是世子的姑父,又是太后为世子定下的亲家,妾相信王仆射绝不会加害世子!”
太后神色稍松,长长地“嗯”了一声:“你的意思?”
孙微早已斟酌好了说辞,道:“妾以为,必是有人要陷王仆射于不义,挑拨离间,让王仆射与世子反目。更有甚者,此人处心积虑要毁了太后为两家定下的婚事,要与太后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妾请太后允妾彻查杨家,找出那主使之人,还给世子一个公道,也还王仆射一个清白!”
太后沉吟,思量着孙微的话。
“太后已经令庾逸彻查此案。若那杨奇不妥,让庾逸去查就是了。你是如何想到,今日要进宫与我回禀此事的?”太后徐徐问。
“妾深知流言伤人。”孙微道,“这若是查下去,必定少不了有人到太后跟前嚼耳根。太后叮嘱过妾,万事要向太后禀报,便是要绝了这等小人从中作梗的路子。妾谨记太后教诲,故来禀报。此乃其一。其二,妾只想查明事情首尾,将凶手绳之以法,并非针对王仆射,也绝对无意破会两家的婚事。妾与太后一样,盼着司马氏与王氏永结秦晋之好。还请太后明鉴。”
太后缓缓点头:“你既然能想到这一步,可知你如今长进了许多,懂得了些分寸。不过你既然懂分寸,便知凡事都有界限。我答应了你,你也须顾及我。杨家你可以去查,但正如你说的,王仆射和长公主是阿隽的姑父和姑母,他们不会害阿隽。为了两家的关系,也不能惹出人命。这两条不能坏了任何一条,否则我拿你是问,知晓了?”
孙微连忙叩拜:“妾遵命!”
告别的太后,孙微走出宫苑。
宫门外寒风四起,阿茹赶紧为她披上狐裘。
“回府么?”阿茹问。
孙微摇摇头:“去杨家。”
“现在就去?”邓廉讶然,道,”且容臣回府召集护卫。“
“不必了。”孙微道,“庾公子已经领着武侯等候。”
——
为免打草惊蛇,庾逸和武侯离杨家尚且有些距离。
待得了孙微的消息,才与孙微一道到了杨家前。
路上,庾逸向孙微说起杨奇此人。
杨奇出身东阳郡,因着在老家有几分才气,被举荐至尚书府当个幕僚。
尚书府的幕僚数以百计,杨奇在里头不算出挑,但拿着尚书府的俸禄,尚且能养活一家子。
“杨家如今只剩下杨奇之妻田氏带着一双儿女。她打算将杨奇的棺椁运回老宅安葬,不过奈何孤身一人,还带着年幼的儿女,恐怕无法成行。”
孙微听罢,问道:“杨奇没有别的兄弟帮忙么?”
“听闻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庾逸道,“不过他弟弟不过是个农人,手头拿不出盘缠,又隔着路程,也一时没法过来帮忙。”
孙微颔首,道了声知道了。
到了杨家,门上挂着白,示意府中正在办丧事。
庾逸让吴善上前叩门,不过大门紧闭,不见人影。
“人在里头?”庾逸问。
“在里头。”吴善回道,“在下照着左监的吩咐,一直派人盯着这宅子,里头的人不曾出来。”
庾逸吩咐道:“破门吧。”
“这……”吴善道,“左监有所不知,廷尉办案也有所顾忌。尤其是擅闯丧场,出了事,日后左监恐怕遭人弹劾。”
“出了事就说是我的意思,”庾逸道,“去办吧。”
吴善得令,当即令武侯破门而入。
府内,田氏抱着女儿,依偎在棺椁旁。
“你们是什么人?”田氏瞪大眼睛,面露惶恐地问。
孙微示意庾逸按兵不动。
“我乃豫章王妃,”孙微在阿茹的陪伴下,上前问道:“你是杨先生的妻子,田夫人?”
田氏听罢,赶紧磕头,哭道:“夫君伤了世子,是夫君罪有应得,已经被老天惩罚,暴毙而亡。还请王妃就当夫君用命赔了罪,放过妾母女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磕头,旁边的女童被吓得嚎啕大哭。
孙微令阿茹去安抚女童,自己则将田氏搀扶起来。
“我今日来,并非问罪,不过有事请教一二。夫人据实答了,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这话,夫人可明白?”她说。
田氏听得这话,显然镇定了许多。她忙擦了擦眼泪,唯唯诺诺。
“夫人是何时知晓杨先生伤了世子的?”
“事发当夜,妾便知晓了。”田氏嗫嚅道,“是夫君亲口告诉妾的。”
“杨先生可说过,他是与何人合谋此事?”
田氏摇头:“不曾,夫君对妾向来不说这些,妾也不懂那许多。只是那夜之后,夫君就烦躁地睡不着。昨夜,他说出去走走。只是未料,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掉到河里淹死了……”
她说着,又哭起来。
孙微看着她,只觉得怪异:“夫人莫非不曾怀疑杨先生的死因?若杨先生是被人害死的呢?”
“怎会是被人害死的?”田氏赶紧道,“夫君的确是从水里被打捞出来的,他们都说是酒醉落了水。”
孙微看着她,淡淡道:“别人不说,就单说我。杨先生将世子害到这个地步,夫人难道不怀疑是我令人将他推到水里的么?”
田氏惊惶地看着孙微,忙道:“妾不敢,妾万万不敢!”
说罢,她又要跪下磕头。
孙微将她拉住:“既如此,我再问夫人。近来,可有两个外人来找过杨先生?”
“确有过!”田氏道,“妾并不认识是谁,只知夫君跟他们说了两句话,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走了?”
“正是。”田氏道,“那二人邋邋遢遢的,身上都穿着单衣,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来路的。”
孙微徐徐道:“我早就令人看着夫人这院子。据我所知,那两人进了夫人的宅子后,就再未出去。”
田氏脸色大变,终于跪了下去。
“妾并非杀人!与妾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