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青石门洞像张吞噬活物的巨口，郑灵萱踩上第一级台阶时，鞋底与青苔摩擦出细碎声响。
她能听见身后众人的呼吸——清风的粗重，紫儿的轻浅，柳青云的绵长如松风，林啸天的带着刀锋出鞘前的紧绷。
"跟上。"她低喝一声，软剑"唰"地弹出半尺，剑身映着墙缝里渗出的暗红黏液，像被血浸过的绸子。
紫儿立刻贴上来，指尖掐着三张黄符，符纸腾起幽蓝火焰，在众人头顶画出半圆。"邪气凝得化不开。"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发梢沾着墙缝里滴下的黏液，"前两日探路时还没这么重......"话未说完，黄符突然"噗"地熄灭，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缩了下手指。
柳青云的剑先动了。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玄铁剑突然扬起三寸，剑锋嗡鸣如泣，精准挑落从头顶梁上垂下的银丝。
那银丝在月光下泛着幽绿，被剑气斩断的瞬间，"啪"地炸成一团黑雾，散出腐鼠般的腥气。
"机关触发。"柳青云收剑入鞘，剑刃擦过剑格的轻响里带着冷意，"这古堡的每块砖都在等人踩错。"
清风已经抽箭搭弓，弓弦绷得如满月："老子倒要看看是砖硬还是箭硬！"话音未落，前方转角处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混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七八个铁傀儡从黑暗里滚出来，关节处的齿轮"咔嗒咔嗒"转动，猩红的眼珠在眼眶里乱转。
"墨流苏！"郑灵萱瞳孔微缩。
她看见最前面的傀儡肩头绣着金线暗纹，正是血瞳杀手特有的标记。
阴影里传来布料摩擦声，墨流苏掀了斗篷，苍白的脸在火光下像张薄纸，嘴角咧到耳根："郑姑娘来得比我算的早了半柱香。"他抬手抚过喉间的青铜坠子，坠子上的血瞳图腾突然泛起红光，"不过没关系......"他的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滴在坠子上，"多留几具尸体垫阵，阵眼反而更稳。"
"放屁！"林啸天的刀先劈了过去。
这位侠士的雁翎刀裹着罡风，直接砍在铁傀儡胸口。
金属碰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刀身却只嵌进去半寸——那傀儡胸膛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齿轮，竟用机关术做成了活物。
"是机关傀儡！"紫儿猛地拽住清风的衣袖，"别用利器硬拼，找关节处的锁链！"她摸出一把银针，指尖发力，银针"簌簌"钉入最近的傀儡膝盖。
那傀儡踉跄两步，膝盖处的锁链"崩"地断开，轰然栽倒。
清风立刻反应过来，抽箭的手改了方向，搭的不是羽箭，是他藏在箭筒里的短刃。"看老子的透甲钉！"他手腕一抖，短刃带着破空声扎进另一个傀儡的肩颈，精准挑断连接头颅的锁链。
傀儡的脑袋"骨碌"滚到郑灵萱脚边，猩红眼珠还在转动，看得她后颈发毛。
"灵萱！"顾修然突然拽她往旁边一扑。
两人刚避开的位置，一道寒光擦着郑灵萱的发梢飞过——是墨流苏的袖箭。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高处的廊柱上，指尖夹着三枚淬毒的柳叶镖，眼神像看猎物的毒蛇："顾公子总护着她，不累么？"
郑灵萱在地上打了个滚，软剑完全展开，银光裹着她翻身上墙。
她的剑尖点住廊柱，借力跃起，直取墨流苏咽喉："累不累，轮不到你操心。"
墨流苏却不躲，反而笑出了声。
他手腕翻转，青铜坠子的红光突然暴涨，照得整个走廊如浸血池。
那些倒在地上的傀儡突然动了，断裂的锁链自行连接，关节处迸出火星，竟比之前更凶猛地扑向众人。
"他在催阵！"顾修然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
他抄起旁边的石墩砸向扑来的傀儡，转头对郑灵萱喊，"阵眼在地下三层，不能再拖！"
郑灵萱的软剑正与墨流苏的袖箭相击，火星溅在她脸上，烫得生疼。
她瞥见紫儿被两个傀儡逼到墙角，清风的箭筒已经空了，正挥着短刀与傀儡近身缠斗；柳青云的剑上沾着黑血——原来有些傀儡里竟裹着活人，被邪术操控成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顾修然！"她突然低喝，软剑划出一道银弧，逼得墨流苏后退半步。
趁这间隙，她从怀里摸出颗药丸抛过去，"去地下三层，我拖他！"
顾修然接住药丸的手顿了顿。
那是紫儿新炼的避毒丹，能在血阵里撑半柱香。
他望着郑灵萱被血光映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半柱香，我要是没回来......"
"你会回来。"郑灵萱打断他，软剑缠住墨流苏的袖箭，猛地一拽。
墨流苏没防备，踉跄着撞向廊柱，她趁机扑过去，膝盖顶在他后腰，"因为我还没告诉你......"她贴近他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我收的神兽，从来不吃败者的血。"
墨流苏的瞳孔骤缩。
顾修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贴着墙根疾走，每一步都避开地上的暗纹——那是血阵的引。
路过一处坍塌的墙角时，他突然顿住：墙缝里露出半截青铜箭头，箭头周围的砖面刻着极小的符文。
他摸出随身的匕首刮开砖灰，露出一行血字："阵眼在血瞳心，破阵需逆鳞。"
身后传来郑灵萱的清喝，混着软剑刺入血肉的闷响。
顾修然握紧匕首，指腹被刃口划破，血珠滴在砖面上。
符文突然泛起红光，像在回应他的血。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转身往更深处跑去。
月光透过头顶的破洞照下来，在他背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像把即将出鞘的剑。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那道穿墨色斗篷的身影正从房梁上垂下，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他望着顾修然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砖面上，与顾修然的血珠汇成细小的溪流："好玩......两个血瞳......"他的笑声像夜枭，混着远处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飘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顾修然的靴底碾过一片碎瓷，在空荡的地下三层激起细碎回响。
他背贴着潮湿的石壁，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扫视四周——这里像是血瞳的秘库，霉味混着铁锈味直钻鼻腔，堆得半人高的木箱上蒙着灰，箱盖缝隙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正是血瞳标记。
"阵眼在血瞳心，破阵需逆鳞。"他默念着墙缝里的血字，指尖拂过最顶层木箱的铜锁。
锁芯里塞着半枚青铜钱，与墨流苏喉间坠子的纹路如出一辙。
顾修然摸出匕首挑开铜锁，箱盖"吱呀"掀开的瞬间，霉尘腾起，呛得他眯起眼。
箱中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七个小檀盒，每个盒盖都刻着血瞳图腾。
他随意打开一个，里面躺着截焦黑的指骨，骨节处缠着金线——是被邪术炼过的活人骨。
再开第二个，是半块染血的绢帕，帕角绣着"云娘"二字，字迹未干，显然是刚入藏的。
顾修然的眉峰越拧越紧，直到第四个檀盒打开时，一本泛黄的手札从盒底滑出，封皮用人皮缝制，密密麻麻的血字刺着"血瞳秘录"。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指腹擦过封皮，触感黏腻，像是未完全风干的油脂。
手札翻开的瞬间，一股腐臭的腥气扑面而来，第一页便写着："血月当空时，取百邪骨，凝千怨魂，开九幽冥门。"他快速翻页，字迹越往后越癫狂，墨迹里混着碎发与指甲："异世界有不死之泉，饮之可掌天地，控万灵......"
"砰！"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顾修然猛地合上秘录，手札边角割破掌心，血珠滴在"异世界"三个字上，墨迹竟像活了般蠕动。
他侧耳听了听，确认是楼上打斗声，这才继续往下看。
最后几页夹着张残图，图上画着七座相连的祭坛，中央祭坛刻着与古堡地砖相同的暗纹——正是他们脚下的血阵。
"原来血瞳折腾这么久，是想打开异世界通道。"他低声冷笑，指节捏得发白。
秘录最后一页写着："逆鳞为钥，血瞳为引，待九泉门开......"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强行撕去。
顾修然将手札塞进怀里，转身时衣角扫落个青瓷瓶，瓶身裂开，滚出颗漆黑的药丸，药丸落地瞬间炸开黑雾，黑雾里竟传来婴儿啼哭。
"灵萱说得对，这地方不能多留。"他扯下衣襟包住手，踢开地上的黑雾，往楼梯口奔去。
刚迈上一阶，头顶突然传来紫儿的惊呼："灵萱姐！
看这里！"
郑灵萱的软剑正挑开最后一个傀儡的喉管。
那傀儡脖颈处的锁链崩断时，喷出的不是机油，是黑红的血——原来这铁壳子里裹着个活人，双眼翻白，舌头上钉着七根银针。
她反手抽剑入鞘，剑身擦过掌心的薄茧，抬头正看见紫儿蹲在墙角，指尖叩着青石板："这里的砖纹和别处不一样！"
清风甩了甩染血的短刃，凑过去看："小丫头片子眼神倒尖。"他蹲下身，用刀尖撬起块砖，砖下露出个青铜齿轮，齿轮边缘刻着符咒。
紫儿立刻摸出张火符贴上去，符纸"呼"地燃成灰烬，齿轮"咔嗒"转动半圈，整面墙突然发出闷响。
"退后！"郑灵萱拽着紫儿往旁一躲。
石墙中段裂开道缝隙，青苔簌簌掉落，露出个半人高的石门。
门楣上刻着血瞳图腾，图腾双眼处嵌着两颗夜明珠，幽绿的光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这应该就是核心所在了。"郑灵萱伸手触碰门环，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掌心。
她回头扫了眼——柳青云正在给林啸天包扎手臂的刀伤，后者疼得龇牙咧嘴；韩立和赵飞燕背靠背站着，警惕地盯着楼梯口；清风用刀尖挑起个傀儡的残肢，正研究里面的机关。
"都过来。"她拍了拍门环，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血瞳的秘密，就在门后面。"
话音未落，整座古堡突然震颤起来。
众人踉跄着扶住墙，头顶的碎石"噼里啪啦"往下掉。
紫儿的发绳被崩断，乌发披散下来，她死死攥住郑灵萱的衣袖："灵萱姐，地底下有动静！"
郑灵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能听见，那震动是从石门后方传来的，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在翻身，混着铁链拖拽的闷响，还有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千万人同时在哭。
"是九泉门要开了。"顾修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他怀里揣着鼓囊囊的手札，额角沾着血，却笑得像只猎到兔子的狐狸，"血瞳要引异世界的东西进来。"
"那还等什么？"清风把短刃往腰上一插，大步走到门前，"老子倒要看看，能把老子的箭筒震翻的东西，到底长啥样！"
郑灵萱伸手拦住他。
她望着石门上幽绿的夜明珠，突然想起秘录里的"逆鳞为钥"，又想起怀里暖玉般的神兽鳞片——那是她收服第一只神兽时，它主动褪下的护心鳞。
"等我。"她转头对顾修然笑了笑，指尖抚过颈间的鳞片挂坠，"有些钥匙，得用对了地方。"
石门后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连地砖都裂开了细缝，缝里渗出暗红的黏液，带着腐肉的腥气。
柳青云的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他按住剑柄，目光如刀："里面有活物。"
"活物？"林啸天抹了把脸上的汗，"能比那些铁傀儡更难对付？"
"更难。"顾修然摸出从秘库里顺来的青铜钱，"因为它们根本不是活物......"他的话被一声尖啸打断——石门上的夜明珠突然爆出幽绿的光，照得众人眼前发黑。
等再睁眼时，石门已经完全开启，里面黑洞洞的，像头张大嘴的怪兽。
郑灵萱握住顾修然的手，掌心的鳞片贴着他手背上的伤口。
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很快，和自己的心跳叠在一起，像擂鼓。
"走。"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跨进石门。
身后传来清风的嘟囔："老子的箭筒还没装满呢......"紫儿的轻笑，柳青云的剑鸣，还有林啸天抽刀出鞘的脆响。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古堡顶楼，那道穿墨色斗篷的身影正趴在瓦缝里，望着石门方向。
他的手指抠进瓦片，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青瓦上，汇成文殊状的血痕。
月光照在他半张脸上，露出的半只眼睛泛着诡异的紫——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眼白里爬满血丝，瞳孔是竖起来的，像蛇。
"两个血瞳......"他舔了舔嘴角，笑声混着夜风钻进石门，"好玩，真好玩......"
石门在众人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悠长的"吱呀"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叹息。
郑灵萱摸出火折子点燃，昏黄的光映出通道两侧的壁画——全是血瞳教徒跪拜的场景，他们脚下跪着的，是长着翅膀的怪物，怪物背后是旋转的黑洞，和秘录里的九泉门一模一样。
"看来真正的决战......"她转头看向身后众人，火光在她眼里跳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