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渡头一次遇到棘手的问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凌乱的发丝拂在眉眼边缘,瞳孔微微收缩,面容俊美而清冷,仿佛谪仙下凡。
手指修长。
慢条斯理地点了点额角。
似乎在思考。
但过了很久也没有回答沈朝雾的这个问题——
他身上到底是瘦肉多些,还是肥肉多些。
周京渡挑唇笑了声,“可能瘦肉多一些。”
“那会很好吃吧。”
“……”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周京渡皮笑肉不笑。
沈朝雾瞬间老实了。
过了半小时,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周京渡这坨身体搬上床。
她靠在床边大口大口呼吸,宛如一条岸边搁浅的鱼儿,“周、周京渡……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有多重么?”
“多重?”
“比猪还重。”
“……”
周京渡不说话了。
他不是很想理会沈朝雾。
他早就该知道的,舌头磨了磨牙尖,“沈朝雾,你知道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吗?”
沈朝雾:“……狗嘴。”
“嗯。”周京渡满意颔首,“你比小猪聪明,比小狗能说出一点人话。”
“……”
“谢谢你。”
沈朝雾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骂人,最后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扯过被子盖上周京渡的脸,“不看到你这张脸,我突然好受多了。”
起身。
沈朝雾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天空是一片黏稠而深邃的黑,宛如泼墨洒下,只有零星的微弱光亮,今晚似乎没有月亮。哪里都没有。
她靠在窗边。
静静地看着夜空。
侧脸漂亮立体,比洋娃娃还要精致许多。
比脸更出众的是沈朝雾的气质。
她在看夜空。
周京渡在看她。
这个世界上不缺漂亮的美人。因为漂亮的人太多了,只要五官稍微顺眼一些,就能称得上漂亮。
美人很多。
有气质的美人很少。
沈朝雾就像是这夜色,像是漆黑的谜团,漂亮但神秘。
她读过很多书,所以性子安静。
她的心里总是藏着什么,令人捉摸不透。
所以沈朝雾美得格外与众不同。
周京渡一直都知道她漂亮,但不免还是被眼前的沈朝雾惊艳到。
漂亮、神秘。有毒。
男人们总喜欢柔弱的女人,因为他们喜欢那种被女人依赖信任的感觉。过于强势的女人对他们来说——
是敌人。
因为强势的女人总能爬到和男人旗鼓相当,甚至更高的地位。
他们心里畏惧着强势的女人。
他们从来不需要女人有能力,也不需要女人有野心。只需要女人足够柔弱,足够漂亮就够了。
当然。
这种漂亮最好也是没有攻击性的漂亮。
但沈朝雾不是。
她的美凌厉,攻击性十足。
本身过盛的美貌就会产生足够的攻击性。
周京渡盯着她看了很久,却怎么也看不透。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沈朝雾。”
沈朝雾回过头。
昏暗的吊灯下,光晕映在沈朝雾那张雪白莹润的精致小脸上,她的眼底幽黑冷静,嗓音也冷。
“怎么了。”
她总是突然变疏离。
——双相情感障碍的典型特征。
躁郁、忽冷忽热。
周京渡顿了几秒,才慢声开口,“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
沈朝雾不解道,“我没生病。”
“我是说心理医生。”周京渡道,“你的心里有什么。”
见沈朝雾愣住,表情出现几秒的空白,周京渡更加笃定,“如果情绪不太高涨,可能有情绪方面的疾病。”
这是沈朝雾第一次听到有人告诉她:
你可能是生病了。
所以才会冷漠,平静,没有感情。
沈朝雾也疑惑过。
她只是把这归结于上辈子那些不好的经历。
原来是生病了么?
“可能你说得对,我需要去看医生。”沈朝雾扯了扯嘴唇,她道,“我总是提不起来兴趣。”
意料之外的是,周京渡并没有打击她。
甚至没有表露出不理解。
他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
沈朝雾愣了愣。
“我调查过你的资料。”周京渡丝毫不避讳,他一点都不在意被沈朝雾知道,他曾经调查过她的这件事。
“资料上说了什么?”
沈朝雾并不惊讶。
她早就猜到了。
但她意外的是,周京渡会直白地告诉她。
因为这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情。
周京渡道,“按照资料上说的,你应该活在城堡里,被保护得不谙世事,是个穿着昂贵公主裙的大小姐。”
“这个世界对你的恶意少的可怜。”
“你天生就命好。”
“漂亮,聪明,家境优渥。”周京渡慢吞吞说,“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是什么样,所以。”
“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女孩,我难以想象会是你这个样子。”
沈朝雾慢慢笑了,“我是什么样子。”
“生无可恋。”
“没有。”
“你的内心对所有人很防备,包括我。”周京渡总是一针见血,“你总是没办法对别人袒露心扉。”
“你说的很对。”沈朝雾承认,“这是病吗?”
“不是。”周京渡否认,他说,“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的情绪。”
沈朝雾心里好受了点。
甚至也没那么抵触看医生这件事。
她沉默下来。
然后过了一分钟,沈朝雾垂下眼皮,声音低了些,听上去可怜得要命,“你明天可以陪我去么。”
她补充,“去看医生。”
“好。”
男人倚靠在床上。
柔软的灰色薄被覆在身上,他眸子沉静淡漠,深处却仿佛隐藏着什么情绪。
似乎是……
心疼。
沈朝雾第一反应的不可能。
是她看错了。
她下意识回避周京渡的目光,她揉搓着指腹,直到指腹发红发烫,也仍然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的视线像是凝成实质,存在感极强。
仿佛在灼烧沈朝雾的脸。
她知道。
周京渡一直在盯着她。
男人的眸子矜贵勾人,漆黑的瞳孔深邃神秘,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小钩子在漫不经心勾人着迷。
沈朝雾也不可避免地被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