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砂砾掠过藏兵谷青瓦,朱允熥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环,头顶忽有破风声如裂帛。
他瞳孔骤缩,本能地旋身抽刀,鎏金绣春刀出鞘时划出半轮寒月,却在离喉间三寸处被截住——袁天罡不知何时已鬼魅般欺近,枯瘦如柴的手掌竟生生攥住刀刃,指节泛白的纹路下青筋突突跳动。
&34;呵呵,本帅三百年的功力岂是你能撼动!&34;带着金属颤音的冷笑从饕餮纹面具后溢出,袁天罡屈指一弹,绣春刀瞬间震颤出蜂鸣。
朱允熥虎口发麻,刀柄几乎脱手,玄色劲装下摆被气浪掀起,露出腰间狰狞的旧疤。
他猛地后撤半步,面具下的喘息声粗重如擂鼓,却见那抹黑影如附骨之疽紧随而至。
寒光骤闪!朱允熥突然扯下面具,清秀面庞因充血涨得通红,脖颈处缠绕的血色真气中竟泛起幽蓝色。
这是九幽玄天神功突破桎梏的征兆!袁天罡面具后的瞳孔猛地收缩,旋即爆发出癫狂大笑:&34;好!好!&34;笑声未落,朱允熥已化作残影欺身,刀锋裹挟着腥甜的血气,在空中织出漫天刀网。
石狮子首当其冲,鬃毛被剑气削成齑粉,右眼珠&34;砰&34;地炸裂。朱允熥攻势不停,刀光如暴雨倾泻,却见袁天罡袍袖轻挥,碎石与木屑竟在半空凝滞。
老怪物脚尖点地掠过飞檐,青瓦片片碎裂,所过之处留下焦黑掌印。朱允熥咬碎钢牙,将最后三分内力注入刀身,却在即将触及对方衣角时,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
&34;太慢了!&34;袁天罡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枯槁手掌拍出的瞬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朱允熥只觉五脏六腑仿佛被巨锤碾碎,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碎三根朱漆廊柱才堪堪落地。
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混着碎石在青砖上洇开诡异的花纹,而袁天罡负手而立,面具上的饕餮纹吞吐着山岚,宛如索命修罗。
朱允熥的绣春刀深深楔入青砖,刀刃震颤着发出蜂鸣。他单膝跪地,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玄色劲装被冷汗浸透,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剧烈的喘息声撕扯着喉咙,嘴角溢出的血沫混着碎石,在地面晕开暗红的纹路。
&34;不错!&34;袁天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负手而立,玄色大氅在风中翻卷,宛如一尊凝固的石像。&34;竟能将这至阴的邪功练到这种境界!&34;话音里难得带上几分赞许。
朱允熥勉力摇头,喉间溢出一声苦笑:&34;不敢,纵使将此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也无法与大帅抗衡。&34;他想撑起身子,却因牵动内伤而踉跄,绣春刀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袁天罡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轻轻叩击腰间玉佩:&34;石瑶!&34;
话音未落,一道倩影如蓝蝶翩跹而至。来人一袭月蓝襦裙,紫色裤袜裹着纤细玉腿,发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她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如泉水:&34;石瑶参见大帅!&34;
&34;带吴王殿下下去疗伤。&34;袁天罡言简意赅,甚至未回头看上一眼。
&34;是,殿下请。&34;石瑶莲步轻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朱允熥。她的手掌柔软却有力,恰到好处地托住他的手肘。
朱允熥强撑着起身,朝袁天罡拱手:&34;多谢大帅!&34;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山谷中重归寂静。袁天罡缓缓转身,衣袂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石与断木。
他踱步至石桌前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交手从未发生。
苍老的手指抚过桌面的裂纹,突然抬手摘下那张狰狞的面具。
日光倾泻而下,照着他沟壑纵横的面庞——右脸从额角到下颌布满蜈蚣般的疤痕,左眼更是空洞无神,唯有残存的右眼闪烁着幽绿的精光。
他端起石桌上的青瓷茶盏,热气氤氲中,苍老的喉结上下滚动。茶香混着血腥气在齿间散开,袁天罡望着北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夜幕如墨,藏兵谷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芒,唯有石桌上的烛火在山风中摇曳不定。
袁天罡静坐了整日,狰狞的面具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斑驳的疤痕宛如盘踞的毒蛇,随着他转动茶盏的动作蜿蜒蠕动。茶凉了又续,续了又凉,直到石阶上传来轻响。
朱允熥步伐沉稳,却在距石桌三步外骤然顿住。白日里交手留下的内伤虽已调息,但右肩仍隐隐作痛。
他望着袁天罡扭曲如枯枝的手背,忽然想起幼时偷学武艺时,那双同样枯瘦的手曾将他从假山后拎出来。
&34;坐!&34;袁天罡头也不抬,枯槁的手指点了点对面石凳。
青瓷茶盏被推过桌面,热气蒸腾间,倒映出两人截然不同的面容:一个恐怖狰狞,一个剑眉星目。
朱允熥执盏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水入喉,却驱散不了心底的寒意。
他听见袁天罡沙哑的嗓音裹着茶香飘来:&34;想当年本帅第一次见到吴王殿下时,你还是副胆怯的模样,在我教皇太孙练功时,躲在假山后面握紧拳头偷学……不知不觉,竟然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你们朱家人果然没有让本帅失望。&34;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他岁,蜷缩在潮湿的假山洞里,看着袁天罡教朱允炆舞剑。
月光穿透石缝,将袁天罡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在他颤抖的小身板上。如今想来,那道影子何尝不是从那时起,就开始在他生命里投下阴影?
&34;如果没有大帅和二叔,允熥绝对没有今天的成就!&34;朱允熥猛地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石板。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袁天罡缓缓起身,袍角扫过朱允熥的发顶。老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朱允熥的神经上。
直到一双绣着暗纹的皂靴停在眼前,朱允熥才发现袁天罡掌心躺着个血红色面具——獠牙外翻,双目如炬,面具边缘凝结着暗红的痕迹,不知是颜料还是干涸的血迹。
&34;朱允熥听令!&34;袁天罡的声音突然拔高,惊起远处林梢的夜枭。
朱允熥浑身一震,仿佛又回到了被训练成死士的日子,每次听到这句命令,都意味着要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
&34;属下在!&34;他挺直脊背,声音铿锵,却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此刻却被冷汗浸得发烫。
&34;苗疆与漠北残部蠢蠢欲动,现命你为新任天暗星,暂代不良帅之职,亲赴苗疆和漠北。
要把他们打怕打残,让他们不敢生出一丁点反抗的念头!&34;袁天罡的拳头重重砸在石桌上,烛火剧烈摇晃,将他脸上的疤痕映得更加狰狞可怖。
朱允熥接过面具的瞬间,指腹擦过那些凸起的纹路,像是触到了某种活物的鳞片。面具的重量压得他手腕发沉,而袁天罡最后一句&34;这也是秦王殿下的命令&34;,
更是如巨石般砸在心头。待他抬头时,石桌旁已空无一人,唯有山风卷着落叶,将未喝完的茶水搅出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