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口罩摘了。”
黑尾眉眼沈沈, 咬着后槽牙，弯腰贴近柳风，“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侧面的光几乎被遮了全部，柳风第一次深刻体会到黑尾的身高, 像真正的一堵墙, 把她死死逼进窒息的空间。
“嗯？”反问带着催促，压低的声音像即将到临的狂风暴雨, 就等着女生露面, 然后溺毙。
研磨上前想隔开濒临极限的黑尾，但男人望过来的眼神宛如干裂的石块, 稍微再多一丝重力就能彻底摧毁。
他差点忘了，快被这五年逼疯的不止他一个。
“小黑, 你……怎么认出我的。”
柳风挣脱被研磨牵着的那只手，把口罩和帽子摘掉, 藏在伪装里的丶熟悉的脸霎时暴露于日光之下。
似乎哪里变了, 似乎又哪里都没变。
黑尾欣喜大于生气, 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怎么认不出？你就是变成另一张脸我都能认出来！”
刚才的恐怖气场顿时消散了，柳风被大力拥进另一个人的怀里, 她深呼吸，最后慢慢攀上黑尾的背，一下一下安抚。
“研磨, 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刚有这个打算……”
柳风看不见黑尾的表情，只听到他跟以往没什么差别的痞气，“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小风也是！回来都不说一声，难道是打算再偷偷离开？”
“……我没有，只是变化太大了, 想慢慢跟你们接触。”
没有立即回答而产生停顿的两秒，黑尾眼底幽暗，他指尖顺着柳风柔滑的黑发，动作轻缓，语气喟叹，“回来就好。”
拥抱持续的时间不长，被松开后黑尾挑眉，猫瞳紧锁，“今晚去我那？”
像是什么邀请般。
柳风一巴掌推开表情不正经的黑尾，“好好说话。”
“好吧好吧，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好好聚一聚，把之前的时间都补回来，这样可以吗，小风？研磨呢？觉得怎么样？”
有人向柳风投来不断打量的目光，黑尾便边说边自然地重新为她戴上口罩，“你回来就先找的研磨，不怕我吃醋吗？”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柳风说到一半闭嘴了，她转头去看研磨，“研磨？”
“嗯。”
体育馆内桑松教练正纳闷，他不知道黑尾君怎么会突然急匆匆离开。
“教练，我刚刚不是看到黑尾君过来了吗？他人呢？”
明暗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跟黑尾挺合得来，每次碰到都会聊上一会儿，没想到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离开了。
“说有事，就走了。”可能用跑更合适，像遇到什么急切需要追逐抓住的事物。
桑松教练把黑尾带来的宣传部的新企划跟队长简单说了下，让他记得提前叮嘱大家，好好准备之后的访谈。
“啊……总感觉到时候现场会很‘热闹’。”明暗头疼地说，他想，这才距离上次粉丝感谢会宫侑和木兔闹出笑话多久啊。
＊
黑尾租的公寓离工作地点不远，交通比较方便，他因为一个人住，里面的装修十分简单，客厅干净得看不出生活痕迹。
“小黑，你该不会平时忙着工作每天只回来睡个觉吧？”
“呃，这很正常嘛。”
加班早就成了常态，他习惯到了饭点就去公司楼下买个三明治，或者去附近的快餐店随便对付几口，但被柳风这么一点出来，莫名心虚。
“他工作比我还忙。”研磨默默补充。
“喂！研磨！你还好意思说我！”
互怼的几句间他们很快恢覆到了原来的相处模式，柳风好奇地参观黑尾的房子，“果然平时没好好照顾自己吧，厨房冰箱都是空的，你真的住这吗？”
“……小风，好了，别忙着教训我了，过来吃东西。”
她随即被黑尾拉着坐到矮桌边，底下铺着层软毛毯，很新。
“说说吧，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刻还是到来了，柳风抿着唇。
该死的！之前想好的对大家的解释根本说不出口！
离开东京后柳风找到了“柳风”的亲生父亲，让川西凪模糊了他的部分记忆，好给“儿子”变成女生一个合理的理由。
无论是什么奇异的，总比把真相直接说出来要好。
结果川西凪做了什么，他让那个男人多出了一段深海探险的记忆，在那里面男人遭遇了人鱼群，并且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而“柳风”出生后变化停止，意味着孩子继承了这个特殊性。
再结合塞壬的传说，也就对柳风昳丽的长相做出了另一个解释。
人鱼幼年期有拟态，成年后才露出真身，所以柳风变回了女孩子。
当时柳风的表情疑惑且震惊，怀疑川西凪脑子是出了问题，她本意是想让模糊男人关于柳风小时候性别的记忆，再由男人影响其他亲近的柳家人，毕竟除了父母和老一辈，谁见过那个身体。
川西凪当初为了防止她察觉这个世界的运行本质，“笼子”的限制极大阻碍了五感的传输，甚至连性别都给模糊了，可谓是想把柳风往死里钉，所以等被反将一军后小心思还是没消。
“呃，那个……”
柳风尴尬地揪着衣角，这个狗屁理由她是真说不出口，川西凪那家夥绝对就等着在这些地方整她。
“唔，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
女生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用食指去勾黑尾的袖口，“小黑，我们聊别的，嗯？”
她撒娇似地撅起嘴巴，唇色很红，故意从下往上去看时会露出示弱的姿态。
感觉脸都要丢没了，在这些孩子面前。
“噗——哈哈哈哈哈哈！”黑尾笑得抖个不停，他勾住柳风的食指，转而向上握住手腕，大拇指摩擦微凸的骨节，像描摹易碎品。
“没事，不想聊这个也行。”
研磨趁机喂了柳风一口饭团，他擡眼望到黑尾绷紧的手臂，青筋鼓起。
“以后再说吧。”
静默的气氛下柳风嚼了嚼嘴里的东西，饭团里包了金枪鱼，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不好吃。”
“娇气。”
黑尾松开了手，自发开始了照顾的动作，他打开买的其他食物，好像忘记了内心的阴暗曾呼啸而过。
“这个呢？你一直都不太喜欢吃饭团，早知道就不买了。”
喂到嘴边的厚蛋烧还冒着温热的香气，颜色金黄，柳风想自己吃，但黑尾坚持举着筷子。
“谢谢……”
以前那些习以为常的动作，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掺了些奇怪暧昧的意味在里面。
黑尾毫不在意柳风刚刚用过这双筷子，转而夹了块卤肉自己吃，“研磨，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不告诉我小风回来的这件事！”
“……我明明才遇到小风两天。”
“两天也很久了，不行，后面两天得归我。”
“凭什么。”
柳风及时制止了两人，“当着本人的面讨论这种事情真的好吗？还有，不要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她拒绝了研磨的投喂，“我自己有手。”
但话一出口研磨就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没有看她，偏过去只留个侧脸，可就怎么看怎么可怜。
“……抱歉。”
总归是有愧疚，柳风做不到态度冷硬，便凑上去哄了哄。
“小风，我没想到你这几年还是没长高，怎么感觉你反而越来越矮了？”
“……也可能是你长高了。”
黑尾原本想像高中那样调侃柳风，却像才反应过来般傻傻的，“你怎么跟研磨差不多了？是身体缩水了吗？”
研磨跟看傻子一样看黑尾，“你没发现别的吗？”
“……小风，你做手术变成女孩子了——啊！好痛！”
柳风没怎么用力，她知道黑尾是装的也就没理，“我刚才还以为你想问的是这个，原来是根本就没察觉吗？”
颇感头疼，想着干脆把那个听起来就很扯的理由告诉他们算了，但黑尾露出心疼的眼神，“去治病的时候，痛吗？”
“……不痛的。”
内心的愧疚更深，柳风呼出口气，“没有做什么手术，只是身体的自然变化而已，抱歉，吓到你们了。”
“离开这么久没有回来，有我的理由，但我没有考虑到大家，是我的错。”
“那就好。”黑尾尝过刚才的厚蛋烧，嘴里是苦的，语气却是轻快的，“你不知道阿志这几年长个有多快，就是浪费了他的好条件，天天闷在家里打游戏，跟研磨一样，木兔还说教他打排球，死活不愿意。”
“哈，真的吗？等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训他。”
“这个意思是，叔叔阿姨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吗？”
柳风手撑着下巴，懒懒的，“再过几天等我亲爸过来这边，这几年的事还是他来解释比较好，我感觉自己说不清楚。”
其实是不想再说谎了，谎言越多，到后面越难解释。
她已经不知道欺骗了大家多少次。
在川西凪面前柳风是冷漠狡猾的，面对大家，她却总是拿不出相同的态度。
相对于其他神而言，柳风过于心软了。
“还不吃吗？东西要凉了。”
“这种时候话题转移得也太明显了吧？！”
“喂我，我要吃那个蛋挞。”
“你还真是——”
黑尾拿柳风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捏着蛋挞送上去，“真会使唤人。”
“哦，谢谢夸奖。”
晚上十一点，三人东拉西扯聊了很多，大部分时候是柳风在听，她更想要知道离开的这几年里大家的变化。
“你明天不上班吗？不打算睡了？”
“准备请假休息一天。”
黑尾趴桌上看柳风，视线偶尔下滑，但会立即脸红地绕开，他还是觉得太不真实了，像做梦一样。
“今天很晚了，我先回去，明天见？”
“等等！”
对上柳风疑惑的脸，黑尾突然卡壳，他发现现在的自己确实没有理由留下她，怎么说都很奇怪。
从来没有过的幼驯染之间的性别意识仿佛陡然敲响的警钟，一锤一锤砸在他的脑海。
就跟那晚犹豫在酒店门外的研磨一样。
到了现在黑尾才真正意识到，小风是个女孩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