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葭蕙惊慌地朝她看去,无措道:“娘!”
程夫人面沈如水, 不为所动道:“我让你跪下!”
程葭蕙紧紧地抿着唇,她看向上首的两人:明昭郡主自顾自地品茗,对她们母女的动静置若罔闻, 一眼都未曾看过来;谢语岚倒是一直看着她,与她目光相对时,眼神中的淡漠与冷傲毫不掩饰。
这样的眼神深深地刺激了程葭蕙,原本压在她心上的畏惧顿时消散无形, 她直挺挺地站着,盯着谢语岚一字一顿道:“我丶没丶错,我丶不丶跪!”她再也不要在谢语岚面前低头,再也不要看她得意的样子, 便是死也不愿!
她倏然转头对程夫人哭喊道:“娘!为何旁人几句话您便信了, 不管她们说什么, 又如何费心构陷于我,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程葭蕙也不是真的那么蠢, 她确信她出手的时候只有谢语岚和她的侍女以及她自己三人在场,并没有其他的外人看见。既然如此, 那她就咬死了是谢语岚夥同她的侍女诬陷自己,反正谢语岚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现场更没有其他的证人, 齐国公府又能奈她何?
方才换衣裳时程葭蕙便想过了,这件事闹将起来,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齐国公府咽不下这口气将这事情宣扬出去让她的名声更坏吧,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的名声再怎么折腾也就那样了, 她根本不在乎了。
谢语岚笑了。她果然不认。
程夫人却是没想到女儿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原本已经完全信了是程葭蕙做下的恶事了,她让程葭蕙一来就跪下,也是为了平息明昭郡主母女的怒气,好大事化小丶小事化了,将这件事揭过了快些带着女儿回家。
她此时还不敢想万一丈夫程青云知道女儿又惹事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眼下程夫人是为了救程葭蕙,可偏偏程葭蕙并不领情。且这会儿程葭蕙的反应又让程夫人动摇了。为人父母,对自己的子女总有些美好的想望,不到证据确凿的地步,他们通常都不会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个不善的人。程夫人便是如此。
她犹犹豫豫的,一会儿想如果女儿真的没做,人家为何要诬赖她;一会儿又想,兴许谢语岚便是因百花宴那日怀恨在心,偏今日她又推了女儿去道歉,才招致报覆......
程夫人神色变幻,明昭郡主却已经看出来了她是个拎不清的人了。
站在明昭郡主的角度,这件事谁是谁非毋庸置疑,程葭蕙心狠手辣,即便现在看来没有酿出恶果,可是她有这样的心思便不可原谅。
程夫人身为她的母亲,没有担好教养之责,本就是她的过失;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竟然还妄想帮她女儿逃脱罪责,更是糊涂。
若她们一开始便痛快认罪,明昭郡主还可能从轻发落,可是现在这样,却是不可能了。
明昭郡主知道程葭蕙不会认了,那么再说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她看向谢语岚,擡了擡下巴,然后便站起身来。
谢语岚会意,也跟着站起。
“额......二位这是?”程夫人见她们忽然站起,楞了楞,忙也跟着起身站着。
明昭郡主淡淡道:“程夫人,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既然程二姑娘说她没有做过,那么多说无益,便让事实来评判吧。”
程夫人不解道:“什么意思?”
明昭郡主勾勾唇,冷艳道:“稍安勿躁,你们很快便会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语毕便携了谢语岚从她们身边走过,出了门去。
程葭蕙仍旧摆出一副倔强的样子,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程夫人,只心里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郡主......”程夫人还想问些什么,春晖已经带着小丫头们拦住了她,脸上带着和气的笑道:“还请程夫人与程二姑娘在这里稍作休息。”
程夫人面色微变,立刻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将我们母女囚在这里不成?”她的声音略尖,听起来更像是质问。
春晖一点不慌,客气回应道:“您误会了,程夫人也是朝廷诰命,我齐国公府又怎敢囚禁于您?您放心,待程大人来了,我们便会来请您二位过去的。”
程夫人眼前一黑,紧张地抓住春晖的手道:“你说什么?!”这一声儿比方才那句问话更为尖利。
春晖皱了皱眉,被程夫人紧抓的手腕有些疼,她向后退了一步脱开程夫人的手,道:“夫人别着急了,程大人应该还有些时候才会到,奴婢稍后会让人送些吃食过来,您二位先歇着吧。”说罢便要带着屋内伺候的人离开。
程夫人哪里能不着急!她简直心急如焚!
程葭蕙想到威严的父亲,也怕了。她颤巍巍地拉住程夫人的衣袖,带着哭腔唤道:“娘,她们竟然去请了父亲来!这可怎么办啊!”
程夫人最怕的就是丈夫程青云,她娘家自她父亲去后便一蹶不振,弟弟又无用,靠着她这个姐姐才能在鹿城安安稳稳地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县令。以前太子还在时,她是太子妃的生母,丈夫还算给她几分尊重,可是这三年来,程青云待她早已大不如前了。最近因程葭蕙更是连话都不与她说,她便连当家主母的体面也快维持不住了。
一害怕,程夫人的那一腔慈母心肠又硬了起来,她甩袖子怨怪起了程葭蕙:“怎么办怎么办,我哪知道该怎么办!还不是怨你自己,方才你便是跪下来认个错又能怎样,我瞧着明昭郡主方才还没那么不好说话,说不定只要你认错了她们也就作罢了!”
她急得团团转道:“原只要这事儿不传出去,也不是不能瞒着你父亲,现下好了,你父亲最是爱面子,这样被人请上门,他心里不定怎么冒火!连我都要被你连累了!”
程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思来想去,走到了门口处对那里伺候的丫鬟道:“去请你们夫人过来,便说程二姑娘知道错了,她愿意给你们县主磕头赔罪。”
程葭蕙站在她身后,不可思议道:“娘!”
程夫人没有理会她,只一个劲地催促那小丫鬟道:“快去呀,赶紧将我方才的话转告你们夫人!”
那小丫鬟犹疑了一下,“好吧。”
“娘,您怎么能这样?!你这时候逼我认了又能改变什么,瞧这时辰父亲已经下值了,兴许都已经在来这的路上了......”
“你住口!只要你老老实实认错,待会娘再跟明昭郡主好好说说,等你父亲来了不提此事便好了!”
“娘您想得太简单了,本就是她们齐国公府欺人太甚,哪里就会这么答应您了!”
程夫人不耐道:“不管能不能都要一试,便是让她们消消气也好些。”
她又盯着程葭蕙警告道:“你老实一些,你父亲本就对你十分不满,这事儿再闹开了,到时候他再要处置你,便是娘也保不了你。”程夫人毕竟跟程青云这么多年夫妻了,多少知道他的手段。
只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程夫人想让程葭蕙道个歉都不能了。明昭郡主根本没来,倒是春晖又回来了,她对程夫人道:“今日毕竟是我家大爷大喜的日子,我们夫人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这会实在无暇过来。”
此一时彼一时,程夫人赔着笑脸道:“都是臣妇教女无方,才让她冒犯了县主,此时她是真心悔过了,如果郡主在忙,那请县主来也是一样的。劳烦姑娘再跑一趟,转告一声。”
春晖心里也烦了,虽面上仍笑着应下了,只这一去却没有再回返了。程夫人等不来信儿,再让门口小丫鬟去传话,一个个地却也只是敷衍她。
要知道明昭郡主处事周全,早在事发之初,便已派了身边的大丫鬟鸣翠往程府去了。
鸣翠持了齐国公府的帖子上门,程府中的人一看便将她迎了进去,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鸣翠在花厅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了程青云。
彼时程青云也才刚下值回府,一听说齐国公府来人,连官服都不及换下便立刻去见了。
鸣翠因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身上便也挂着女官的品级,出入公卿之家,别人看在她主家的面上待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要说整个程家,最功利而识时务的那个,便是程青云了,当他听完程葭蕙在齐国公府的所作所为,当下便先勃然大怒,连声道“家门不幸”。
不管他是否惺惺作态,鸣翠上门却是有备而去的,她请程尚书冷静下来之后,便将程葭蕙装那乌陀花粉丸子的荷包展示给他看,再将吴大夫所说这东西的毒性告知于他。
又道:“吴大夫也说了,此物正经药房都不会有,倒是那些走方的江湖郎中还有一些招摇撞骗的术士手上总有。郡主让我转告尚书大人,程二姑娘自己必然是不可能买到这东西的,请您好生查查她身边出入的人,总能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程青云何等精明,当下便请鸣翠稍候,令程府大总管亲自带着人去程葭蕙的院子,将她那里所有伺候的人都抓起来审问。
程大总管领命而去,好好地问话没有一个招的,他便知道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只见他一声令下,不一会儿,程葭蕙的院子里便是一片鬼哭狼嚎。
院中的空地地摆着一列儿的条凳,丫鬟仆妇不管平时多有体面的,此时都被按在上面打。程大总管则一边踱步一边阴恻恻道:“再不说,便把你们裙子脱了,把裤子扒下来打!”
要知道不管是摁人的还是拿板子打人的都是程大总管从外院带进来的小厮,真要在一堆男子面前裸/露了身子,这院里哪个女子还能活?!
这一吓,便有人提供线索了,一个面容姣好的丫鬟哭着指证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前些日子魏嬷嬷总是出入咱们院子,大总管何不问问嬷嬷去!”
“哦?”程大总管眯了眯眼环视院子的所有人,果然没在其中看到程葭蕙的奶娘魏嬷嬷,他摸着下巴的短须,道:“来人,去把魏嬷嬷带来。”
这位魏嬷嬷原是程夫人的陪嫁,后来被配给了程家名下店铺的一个掌柜,只成亲以后她仍在程府做事。
后来程夫人要为程葭蕙寻奶娘,魏嬷嬷那会儿孩子已经两岁了,她知道给小姐做奶娘月例银子高又得人尊重,便向程夫人毛遂自荐。
程夫人见她身材丰腴奶水充足,又是自己带来的人,便也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