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一向说话温和,怎么刚才像变了个人似的。”戴僧朔泣道。
侯昌流着眼泪:“听说人快死了,脾气会变,将军知道自已快死了,心情不好吧!”
“将军怎么样了?”樊胜等帐外等候的将土都围过来问。
“能怎么样?”侯昌没好气地说:“你们脖子上中一箭试试,能怎么样?”
“让你们回帐睡觉,你们不愿意,非要在这儿等,等着听将军的死讯吗,你们自已想想,将军心情能好吗?换我也好不了。”戴僧朔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的胡床上。
“现在什么时辰了?”韩子高靠在隐囊里问。
“亥时了。”刘诚回道。
“这会,圣上不知睡了没有?”韩子高叹了口气:“我走了,还有谁能管住圣上熬夜呢,唉——”
“将军别说了,属下心都要碎了。”刘诚抱住将军,大哭不止。
“你跟了我好些年,担惊受怕了好些年,难为你了。”韩子高拍着刘诚的背:“如意那孩子的腿不知好了没有,回头你帮我去信给阿宗,问问看治得怎么样了,若是治不好,从我的私账里拨十万钱给他,让他留在周国买几亩田收租吧,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别当兵了,朝不知夕死的。”
“将军……呜呜呜——”刘诚哭得说不上话。
“私账上剩下的钱,按将土们跟随我的年数,你们分了吧!也不枉你们跟着我这么些年。”韩子高道。
“将军,您总是为别人打算,就不给家人留着吗?”刘诚哭着提醒。
“我无子,留着做什么,没有子嗣袭爵,封邑也会被收回,还好阿爷有官职,家里吃喝是不愁的,夫人还年轻,让她改嫁吧,把我的物品都交给夫人,质卖了算是她改嫁的嫁妆。”韩子高笑了笑。
“呜呜呜——”刘诚哭得鼻涕眼泪都分不清了。
“好了,别哭了,你把我前襟都弄湿了。”韩子高笑道:“跟我阿爷阿娘阿弟说,我想他们啊,若有下辈子,还想和他们做一家人……夫人那里,跟她说,我对不住她,答应护她一生的,没能做到。跟我阿爷说,夫人改嫁之前,仍是我家的主母,别让她阿爷阿娘逼迫她乱嫁人,呜呜呜——”韩子高说到这,竟然哭起来。
刘诚感到惊讶,将军前面交待了那么多,都没有哭出声,唯独说到夫人,伤心得不能自已,想将军和夫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定是感情深厚,才会这样吧!
韩子高哭了几声,很快止住,道:“怀远,我饿了,你去让长青给我煮碗索饼,记得多加胡荽,再打个鸡子。”
“好,”刘诚站起身,心想将军脖项上插支箭怎么还能吃下东西,或许是回光返照吧!嘱咐侍卫们照看好将军,掀帘出帐去了。
韩子高靠在隐囊上,看着灯架上的烛火发了一会呆,对站在身边的侍卫道:“你去看看怀远怎么还没回来?”
那侍卫称诺离开,韩子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握住脖项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双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把那箭杆折成两段。
“该死的,以前中了那么多箭也没事,没想到却折在这一支箭上,什么刀箭不入的甲胄,真是可笑啊!江大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韩子高苦笑着自言自语。
帐内的侍卫们大惊失色,有的冲过来,有的跑出去,乱成一团。
“军医快来啊!不好了,将军自已把箭拔了!”
刘诚闻报,慌忙跑回寝帐,见将军头靠在隐囊里,戴僧朔和侯昌一左一右跪在榻上,用手紧紧捂住将军的脖项,他们的指缝处殷红的血不停地往外流,两人已哭成泪人。
韩子高最后看了一眼刘诚,颓然地阖上双眼,手里的断箭掉落在绵被上。
“将军!”刘诚悲痛欲绝,上前抱住将军,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唤摇晃,将军也没有一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