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韩子高来到政事堂,陈蒨命殿内众人,包括着作郎陆琼在内,全部退到殿外。
皇帝从旁边书架上堆得满满的奏书里抽出十几卷,放到桌案上,韩子高坐下一卷卷展开细看。
侯安都府署佐吏密奏:桂阳公常常招聚文武之土于府中宴饮,眷养的门客数以千计,府内陈设用具奢华程度超过皇家规格。
侯安都麾下部将密奏:大将军暗中打造甲胄武器,私自重金招募勇土,府中藏匿不遵法纪被朝廷通揖的罪犯百馀人。
散骑常侍丶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的密奏:前阵子侯安都派别驾周弘实私访他,企图打听朝廷机密政事,并用金银贿赂希望他做侯安都在朝廷的眼线,许诺举事成功后,任用他为中书令。
京中诸多将军和附近州郡太守丶刺史密奏:桂阳公与他们书信往来,威逼利诱要他们跟从他一起举事。
……
韩子高还没看完,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一直敬慕的陈国第一勇将丶自已的结拜大兄竟然是个反贼?
之前,自已也像人们所说一样,觉得侯安都仗着是开国元勋,战功卓着,为人傲慢骄矜,但在和侯安都多次交往后,感到侯安都并非是真的傲慢骄矜,不过是口直爽快丶不拘泥于礼法罢了。
看到成师大兄每次作战奋不顾身的样子,分明是大陈的耿耿忠臣,怎么也无法把他与反贼联系在一起,可是现在看到这一封封密奏,写着侯安都造反的罪状,韩子高惊呆了,也不得不信了。
陈蒨叹了口气:“这些只是告发侯安都的一小部分密奏,这书架上还有很多,阿蛮若不信可以自已慢慢看。朕起初也不愿相信,毕竟成师为朕继承皇位立下大功,纵然他在朕面前说话狂妄,举止行为不遵法度,朕都忍了没当回事。他封郡的百姓为他诣阙表请立碑,颂美他的功绩,朕同意了。他向朕借宫殿庆祝生日,朕也同意了,他坐在朕的御座上抱着小妾喝酒,朕也容忍了。但朕决不能容忍他要造朕的反!”
“还有,朕一直有件事耿耿于怀,你还记得吗?在朕即位之初,重云殿大火,朕抱着你刚出重云殿,就见他率领数百突骑营军人披甲带刀聚在殿前,他说是来救火,朕觉得他是想趁乱杀掉朕,甚至那场大火就是他派人安排的,若不是朕用气势压制住他,又当众赞美他对朕的忠心,使他放弃了造反的念头,不然朕和你当时就没命了。”
“朕想起,叔父活着的时候,曾品评他的三员大将,说杜僧明志向大见识暗,地位低下时轻慢,而地位高贵时骄横,喜露功劳不知道收敛拙钝;周文育结交朋友没有原则,什么人都推心置腹,不设防备,让自已常常处于危境中;侯安都据功傲慢,贪得无厌,为人轻佻放肆,无所顾忌。这三人的为人处事都不是全身之道,没想到竟然一一被先皇说中了。”
“陛下打算怎么做?”韩子高放下密奏,擡头看向陈蒨。
“侯安都造反证据确凿,但是,他的麾下众多,又都是能征贯战之辈,朝廷若是公开下诏抓他,反而会逼得他和他的部下提前举事,我们到时要战胜他绝非容易,这么做一定会大伤国力,所以,朕想调他任江州刺史,他赴任途中必要经过京城,按例他是要进宫谢恩的,朕会在宫中设宴,于宴席中逮捕他,只要抓住了他,他的部下群龙无首,也就不战而降。阿蛮觉得朕的计划如何?可行吗?”陈蒨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已的计划。
韩子高想了想,点头:“陛下的计策很好,臣认为可行。嗯……臣想问,抓住了侯安都之后,陛下将如何处置他丶处置他的部下?”
陈蒨看着韩子高,笑道:“阿蛮是舍不得朕杀你的结拜大兄吗?是想为他求情吗?”
韩子高跪地拱手:“侯安都造反,犯的是死罪,臣虽与他结拜也不该为他求情,但是他毕竟推您登上皇位,又为大陈建国立下赫赫战功,臣请陛下看在他以往功劳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归乡退居田园,这样也能显出陛下的仁慈。他的部下萧摩诃丶裴子烈等都是大陈勇土,若是放下武器归降朝廷,臣也恳请陛下不要降罪于他们,让他们继续为朝廷效力。”
陈蒨笑了笑:“若是朕不同意呢?”
韩子高脸色一变:“他们都放下武器归顺朝廷了,陛下还要斩尽杀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