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书令晨不是问裴渡，你跟我妈为什么分开的？
尽管裴渡长得帅，强壮，会赚钱，会做饭，情绪稳定，但在书令晨的潜意识里，一个已经如此不错难得的人物，仍旧比不上他的妈妈。
在他这里无论何时何地，妈妈的地位都处于之上，这是件不需要犹豫的事情。
所以他直接问的是：
“你要是这么好，我妈为什么还会甩了你？”
书令晨双手交叠于胸前，学电视剧里那些气场很强大的主角，手指故作高深点着手臂，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敏锐地盯着他这位刚“死而复生”五分钟的爹。
还带着丝少年稚气的英俊脸庞上就写着——任何伪装都逃不过我火鸡仔宝宝的法眼！
对面。
裴渡沉默须臾。
他必须得承认，儿子的这个问题，着实把他给问到了。
“其实，我会比令晨更加的想要知道答案。”
裴渡没有反驳儿子所用的措辞。
因为他也认同，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做错，导致音音决定跟他分开的。
“啥意思？”书令晨疑惑地挠挠头，问道：“你是当事人之一，你还能不知道吗？”
“我出过车祸，醒来后，就失去了这之前全部的记忆。”裴渡抬眸，说：“我想，妹妹应当有跟你提到过一些，我车祸是在她四岁的时候。”
这个——
裴慕音确实有和书令晨说过，她和爸爸解除误会之后回来，书令晨看到她眼眶红了以为妹妹受到欺负炸毛那次，妹妹完完整整的都说了。
可那会儿。
书令晨嗤之以鼻，心道，人贩子真狡猾，还整出车祸失忆这种狗血无比的烂借口当挡箭牌欺骗单纯善良的妹妹。
呸！
所以，聪明机智的他一个字都没信。
“……嗯这、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妹妹应该是跟我妈说过吧，反正……我不知道。”书令晨抬手摸了下鼻子，佯装很意外的模样，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反应过来：“嗳不对呀，既然你都失忆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妈的？”
“哼，你可别告诉我，是凭借直觉，这种剧情只能发生在偶像剧中。”
裴渡没说话，只眸光静静与儿子对视。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
“……”
书令晨咋舌：“我靠，不是吧……”
还真是靠直觉。
好可ia。
活人版的雷达。
书令晨：“那你没有当面问过我妈？”
裴渡：“问过。”
书令晨好奇：“我妈她……怎么说的？”
微顿。
裴渡声音低淡重复那日书舒的话：“妈妈说，我们感情淡了，彼此不再互相喜欢，就分开了。”
书令晨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人身上看到了委屈的感觉，总觉得这里他应该接上一句：“然后呢，你的想法是？”
裴渡：“信百分之五十。”
书令晨：“嗯？那哪儿百分之五十不相信啊？”
裴渡启唇：“彼此不再互相喜欢中，关于我的部分。”
“……”书令晨沉默三秒，用那种看透的眼神看向他死而复生的爹，又轻哼一声：“平时没少偷摸着刷个性情话网页吧。”
裴渡一时没懂：“什么。”
“没什么。”
…
然后气氛又安静下来。
书令晨开始各种盯着裴渡瞅。
左看看，右看看。
裴渡眉眼冷清，沉静坐着，任由儿子打量。
之前书令晨把裴渡当成假想敌的时候没少这么去打量裴渡，可那会儿裴渡在他这里的角色是可恶的人贩子。
而现在，变得不同了。
他得用另一种眼神另一种标准去看待裴渡，但这种举动并非代表着他在知道裴渡的身份之后就这么顺畅的接受了裴渡是爸爸。
知道与接受，是两回事。
书令晨不清楚他妈和他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太明白他妈对他爹的具体态度。
但他的天平，毋庸置疑是倾向妈妈这边的。
可是。
可是。
这人应该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是父子，所以下雨来接没带伞的他，捎自己一起去科技馆还准备早餐不是顺便，都是特意而为之的关心与照顾。
至于其他的地方，好像，也没得说。
距离这人下午为他挡球，为他出头讨公道也才过去几个小时。
书令晨凭良心说话，他挑不出裴渡的不好。
少年的纠结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裴渡仿佛读懂儿子的想法，道：“令晨不需要对这件事情有任何的思想负担，知道前你认为自己舒适的状态是怎样的，那么知道后也照旧，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之所以坦白，绝对没有让令晨一定接受或者二选一的意思，只是，想要解释清楚误会让你放心，我不会对妈妈，妹妹，还有你，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书令晨忿忿：“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装了监控了？！”
闻言。
裴渡牵了下唇角，无声轻笑。
书令晨忿忿完，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人脑子好，而——他妈不会喜欢脑子不好的人。
裴渡一番话下来。
书令晨的那点儿小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了。
就那种。
死而复生的爹回来了，现在就在他眼前。
他下意识的会去想，那他要不要喊他爸爸啊，今后他得怎么面对他啊，在同一空间的时候应该怎么相处，会不会很不自在啊之类的。
而裴渡的话就跟一颗定心丸，直白的告诉他，他想怎样就怎样，以自己的感受为先。
好吧。
看在这个人这么的“贴心”的份儿上——
书令晨轻咳两声，对裴渡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我妈分开的真正原因，不过，我可以帮你排除一种可能性。”
（2）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诱惑”到了裴渡。
即使只是排除其中的一种可能性，他也十分愿意聆听。
裴渡当即颔首：“那就，麻烦令晨了。”
所以，是什么呢。
书令晨又拿出那副说重要事情专用表情，对裴渡说了几个字：“那就是，你出轨。”
即。
书舒和裴渡分开的原因不会是因为裴渡出轨了。
“……”
裴渡敛眉，不否认书令晨的说法，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是什么支撑着儿子做出这个推断的，他问：“令晨何以见得？”
“这个嘛，很简单。”书令晨说：“我妈有特别严重的感情洁癖，她看剧或者是看小说的时候，只要里面的角色一做出不忠诚于另一半的举动，无论剧情有多么的精彩吸引人，她都会毫不犹豫，立刻弃剧弃文。”
四岁以前，书令晨经常做着妈妈的小童工。
每当妈妈看偶像剧感动得稀里哗啦之时，他就会在旁边捧着纸巾盒给妈妈递纸巾擦眼泪。
他还记得那会儿有部让两个可以说是素人明星火遍大江南北的剧，妈妈每天雷打不动的守着剧的更新时间，没更新就熬夜把前面的几集再重刷两遍。
然后突然有一天，最新一集都播到半路了，妈妈还躺沙发上悠闲的刷着手机。
他提醒妈妈，电视剧来了。
然后就听见妈妈懒洋洋的声音道：“换台换成你想看的动画片吧，我以后都不看了。”
小书令晨问为什么。
书舒放下手机，指着电视机里一个男的说，没好气哼了声：
“这个傻大个，好不容易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结果青梅竹马的初恋一回来，身体不好生病了，他就在电影开场前把他女朋友给扔下，去照顾初恋去了。”
小书令晨：“咦，妈妈之前不是还喊他明哥，说他很厉害，有头脑很聪明的嘛。”
“厉害聪明也不耽误他道德败坏，没人要求他一辈子从一而终，只喜欢一个人，可起码得在一段感情里从一而终。”
看见儿子懵懵懂懂的眼神，书舒用词简略化起来。
“意思就是说呢，他有权利从女朋友和初恋当中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但他选择谁，就该全心全意对待谁，在明知道女朋友会失落会难过的情况下，还去找别人，这种就叫做渣男。”
“书令晨，你以后要是敢做渣男。”书舒亮了亮拳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书令晨奶声奶气，信誓旦旦地说：“我才不会，妈妈不要收拾我。”
书舒赶紧揉揉儿子软软的小脸：“这才是我的乖崽。”
过了会儿。
小书令晨又问：“妈妈，什么叫做初恋呀。”
书舒：“初恋，就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呗。”
“那，妈妈的初恋是渣男吗？”
书舒玩手机的动作一顿：回答：“不是。”
小书令晨眨了眨眼，感叹：“妈妈好肯定喔。”
“不肯定就没你了。”
彼时的书令晨还小，不懂得妈妈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后来长大后才懂得。
妈妈的初恋是他的爸爸，爸爸不是渣男，因为如果爸爸是渣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妈妈的感情洁癖是真的严重。
如上所述这部剧的情况和明晃晃的实质性出轨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妈妈同时也厌恶精神出轨，她不喜欢感情里双方任何的一方中途出现动摇，不坚定的念头，她会认为，这是不合格的感情。
虽然书令晨不清楚书舒和裴渡分开的具体原因。
但是他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妈对他这个死而复生的爹没有那种到看都不想看见的排斥感。
这就表明，他这个爹没有犯触及他妈原则性的错误。
…
书令晨将他的分析娓娓道来。
“初，恋。”
裴渡松怔地垂睫，两个字眼被他轻轻，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书令晨瞬间瞪眼，有点想抓狂：“不是，你耳朵里就听见这俩字了是吧？！”
他说了这么多，嘴巴都有点说干了。
这人就听见初恋？？？
好过分！
这样的话，他可是要扣分了！
裴渡弯唇：“不会，我很感谢令晨不错的记忆力，还有缜密的逻辑分析。”
这。还。差。不。多。
?????
看在裴渡实话实说的份儿上。
书令晨在心里暂时收回要给裴渡记过扣分的小笔。
不过他明显感觉到，初恋这两个字给他这个爹带来的“冲击力”。
*
楼下音影室。
书舒陪女儿看电影。
是部小众的外国老电影，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普通女孩儿从小学习提琴长大后如何一步步登上国际舞台，情节没有矛盾点，剧情全部平铺直叙，就只有提琴手才能共情到故事中女孩儿的那种坚持与辛苦。
裴慕音看得很认真。
幕布反射出来的光影在她眼眸一阵阵掠过，照亮她脸上的专注神情。
裴慕音人来到安市，把自己的小提琴也一并带过来了。
书舒在家时，听过女儿拉小提琴，她可以明确的感知到女儿对小提琴的热爱，然后她忽的想起那次去京市某个国际乐团面试上找过女儿，但是却没有找到女儿。
事后她查询过，这个乐团含金量不低，有个任何学习音乐的学生都不愿意错过的乐团的别称。
“慕音，你知道柏林苏乐团吗？”
裴慕音一顿，看向书舒，乖巧地点了点头：“嗯，知道的，我之前去面试过小提琴手。”
女儿果然也有意向于柏林苏。
书舒温声问：“那，面试结果怎么样呢？”
裴慕音摇摇头：“我通过了前面的所有面试，但因为迟到……我错过了最后一轮的终极面试。”
书舒：“！”
女儿去了最后一轮面试。
也就是说，她那一趟京市之行并没有扑空，只是和女儿错过了。
“姐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
书舒拉了拉毛毯，让毛毯包裹住自己和女儿两个人，弯了弯眼尾，道：“就是觉得，很感谢上天，让我和慕音特别有缘分。”
让我没有错过你第二次。
闻言，裴慕音羞涩地笑了笑，忍不住也回抱住书舒，嗅着书舒身上类似于鲜橙的清新浅淡的味道。
“我也是~”
换做之前的裴慕音提起柏林苏乐团是会失落的，但如今，她想起只觉得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她不会再轻易难过，因为现在的她拥有了好多好多幸福。
书舒满足地抱着女儿继续看电影。
这时。
手边的手机亮起屏幕，她从毛毯中空出只手，点开屏幕。
火鸡仔宝宝：「a！你！又！骗！小！孩！儿！」
从这七个感叹号中能感受到来自儿子的抗议，愤怒，崩溃。
书舒挑眉。
猜测是楼上的父子局进行得差不多了。
电影结束。
书舒和女儿从音影室出来，准备回房间睡觉，然后碰见了同样要上楼的裴渡。
住的房间都挨在一排。
裴慕音主动说：“爸爸晚安了。”
裴渡站在房间门口，借着身高优势，看向女儿的同时，目光也能自然滑向女儿旁边的书舒，男人深色的瞳仁里漾着淡淡的很鲜少见的笑意，声音低磁：“晚安。”
书舒：“？”
笑什么，这么开心。
儿子喊他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