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新桥镇出了岔子,皇军追查下来,咱们76号脱不了干系啊!”
“瞧你这点出息!”李斯群突然抓起搪瓷缸灌了口冷茶,茶叶渣粘在嘴角,“涉谷小组是宪兵司令部派来监视我们的,又不归我们节制。
他们要去乡下送死,我们也拦不住不是?
是司令部的命令,还是李海波的蛊惑?咱们既没发命令,也没派向导,就算天皇老子来问,也只能说‘情报不明,无力支援’!”
“有道理!”
……
车队在夕阳下朝着新桥镇的方向疾驰,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新桥镇外。
他们没走主街,而是沿着长陆泾北岸的防汛通道疾驰,车轮碾过晒谷场边缘的碎石堆,惊起的麻雀群擦着余海仓卡车的挡风玻璃飞过。
驻地外围的稻田里,稻草人身上的国军旧军服在晚风里哗啦作响。
日军驻地的青砖岗楼在暮色中显出黑黢黢的轮廓,屋顶的太阳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涉谷曹长的偏三轮刚停稳,岗哨的哨兵就“咔嚓”端起三八大盖,刺刀尖在夕阳下晃出冷光,却在看清肩章和领章时猛地收枪敬礼。
“啊哈!看看是谁来了!”驻地门口转出个矮胖身影,军衬衫的第三颗纽扣被撑得发亮,腰间的军刀挂绳拖在身后,像条不耐烦的蛇。
小队长佐藤少尉叉着腰大笑,“这不是宪兵司令部最不要脸的酒鬼曹长吗?”
涉谷曹长甩着军靴上的泥,一脸嫌弃地道:“啊哈!看看这是谁的猪圈呐?”
他故意顿了顿,盯着佐藤少尉鼓囊囊的肚皮,“原来是陆军马鹿里的‘稻田守望者’佐藤君!”
话音未落,两人哈哈笑着像两袋装满沙砾的麻袋般撞在一起,军刀鞘“哐当”相碰。
拥抱时,他们肥硕的肚皮“嘭”地顶在了一起。周围的士兵们憋着笑,目光躲闪着看向别处,只有拴在院角的狼狗汪汪叫着。
“涉谷君,听说你被派去监视76号的特工,这下你个胆小鬼终于不用上战场了!”佐藤少尉捶着涉谷的背,拽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涉谷曹长甩开他的手,“说得好像你上过战场似的!
你守着新桥镇的米仓快两年了,见过反日分子长啥样吗?”
李海波和余海仓跟着涉谷进了办公室,其他人留在了院子里。
涉谷曹长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军靴搭在桌沿,李海波和余海仓分站他身后。
佐藤少尉从文件柜里摸出包烟,他抖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涉谷,“说吧,这个时间来到新桥镇,总不会是来我这里蹭酒的吧?”
他深吸口烟,目光在李海波和余海仓身上扫来扫去。
涉谷曹长抬手介绍道:“这位是76号的李队长,这位是宪兵司令部的余队长。
这位余队长今早收到可靠情报,确定在新桥镇有一处新四军游击队的秘密物资转运点。”
佐藤少尉夹烟的手指猛地一哆嗦,“新四军的转运点在新桥镇?
这不可能!我天天带着小队巡街,镇上的一条狗我都认识,不可有新四军能逃过我的眼睛。”
“不会有错,为首的叫温老板,余队长上午亲眼看见他勾结新四军!”涉谷斜睨着佐藤,嘴角勾起冷笑。
“哪个温老板?”
涉谷曹长朝余海仓使了个眼色。余海仓上前一步,“温老板外号‘大军’,都叫他军哥,三十多岁,光头上贴着块黑膏药!”
“更不可能了!”佐藤突然摆了摆手道,“大军只是个倒腾布匹的普通走私贩子,他的下家我都认识,跟新四军八竿子打不着!”
涉谷曹长盯着佐藤发亮的额头,突然笑出声来,“哦?这么说,这位大军平时没少给你‘孝敬’啊?难怪这么嚣张!”
佐藤少尉看着涉谷不说话。
“事实上,”涉谷意味深长地看着佐藤,“他今早带了帮人,在新桥镇外的小树林里抢了我的货!
跟他一起的,就是新四军游击队!”
佐藤少尉猛地闭上眼,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狗屁的新四军,分明就是黑吃黑。
大军那龟孙不长眼呐,抢谁的货不好,抢宪兵司令部的。
虽说自己是少尉,涉谷只是个军曹,连准尉都不是。但人家是宪兵啊!还是宪兵司令部的宪兵,见谁都大一级,走到哪里都得给面子!
“我可以让大军把抢你们的货送回来。”佐藤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软下来,“再让他再给你们一些补偿!破财消灾嘛。”
涉谷曹长坚定地摇摇头,“他今天必须死。
要么你带着小队跟我去剿匪,功劳和缴获都分你一半。
要么你杵在这儿喝酒,什么都别插手。
只不过到时候不但功劳没有,说不定还……”
“别别别!”佐藤的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余海仓适时上前半步,“佐藤太君,温老板联合新四军抢的可是宪兵司令部的货。
您这‘剿匪不力’的罪名,怕是不轻啊!”
“好吧!我可以带着小队跟你们一起去!不过先说好了,你们的物资你们拿走,但仓库里的其他走私货得一人分一半!”佐藤少尉咬了咬牙,“我知道大军的据点是一处仓库,里面可有不少从上海走私出来的物资!”
涉谷曹长的瞳孔骤然收缩,“哦?那岂不是说我们……”
“发财了!哈哈哈哈!”两人异口同声地吼出来,放肆地大笑!
笑完,佐藤站起身来,“我这就集合小队,五分钟后亲自带队,带你们去抓人!”
涉谷曹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要想私分里面的物资,里面的人可活不了!”
佐藤一愣,尴尬地说:“那你们冲在前面,我在后面给你提供火力支援!”
涉谷曹长轻蔑地一笑,“切,就你这胆子,还敢笑话我胆小!”
佐藤笑了笑,“那什么,主要是太熟悉了,不忍心看着他们垂死前的挣扎!”
他们三人全程用日语交流,李海波装作听不懂,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日军小队集合的哨声,混着佐藤少尉粗哑的呵斥,在新桥镇的夜空里扯出尖锐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