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退下后,刘进再次看向徐府。
昔日门庭若市,人人恭维之地,眼下幽森如人间炼狱。
隔得这么远,他仿佛还能听到那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
良久,刘进朝阁楼下看了一眼,亲眼看着摇光走远,才放下手里茶盏,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名护卫应声上前:“大人。”
“查得怎么样了?”
护卫摇头:“这位摇光先生确实深受徐公器重,但他来路不明,行踪不定,查无此人。”
“徐志昂身为中书令,想帮他掩饰身份轻而易举,继续查。”刘进仰头看了一眼月朗星稀的夜色,他不愿意重用来路不明之人。
但是这位摇光,确实有才。
单凭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字,都叫人惊叹!
他竟然能随手仿写让人字迹,学习片刻,便能仿出七八分的精髓,真假难辨!
更何况此人谈吐不凡,知晓徐志昂一派众多秘密,留在府中绝对利大于弊……
今晚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亮堂堂的。
萧峙回府时脸色不大好。
他离开徐行家之前,留了护卫送晚棠回府,适才抄完家,他听说一共有三拨人送晚棠回武安侯府。武安侯府的人不算,一拨是曹顺留下的内侍,一拨是徐家的人,还有一拨是谢彦尘主仆。
听说谢彦尘还跟他家夫人说话了,关键他家夫人还搭理了。
晚棠还没睡,梅园如常亮着灯,橘黄色的光泽在夜幕中十分温馨,萧峙一眼看过去,心底的郁闷便被冲淡几分。
晚棠一看到他的身影,便让人上了膳食:“夫君回了,今晚没来得及好好用膳吧?”
萧峙看她殷勤,想到谢彦尘的事情,下意识觉得她在心虚。
萧峙没好气地扯了下嘴角:“不必,很饱。”
晚棠怔了下,大仇得报,她原以为萧峙忙着抄家,没心思吃饭食。
萧峙看她不吭声,循循善诱:“夫人不问问为夫吃了什么?”
晚棠一头雾水,顺着他的话问了一遍。
萧峙不阴不阳道:“气饱的。”
“中书令那一家子气你了?”晚棠好奇地坐下来,挥退几个丫鬟,打算像往常那样听他说事情。
萧峙等丫鬟们退尽,嘴角扯了扯:“强弩之末能气我什么?夫人没话跟我交代?”
晚棠顿了顿,恍然想起什么事情,脸色微冷。
沉默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我莫不是做错了什么?夫君直言便是,何必拐弯抹角让我猜。”
“听说你让谢彦尘那小子送你了?还跟他说话了?”
晚棠刚刚已经猜到是这件事,但想到谢彦尘告诉她的那件事,她不愿深谈。
她还没安抚好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宽慰自己别计较。
谢彦尘没安好心,但是也没再唐突。
晚棠恍然想起从徐家离开后,谢彦尘的马车追过来,并驾齐驱。
两辆马车这样驾驶,影响旁人出行。
晚棠不愿意跟他挨得太近,便让人停了马车,想让谢彦尘的马车走远再走。
结果谢彦尘的马车停在前方一丈远处,他光明正大地下了车来跟她打招呼:“秦夫人。”
晚棠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缝隙看了一眼,谢彦尘摇着纸扇,一身仙姿绰约的月白,与这充满烟火气的长街格格不入。
正是这份与众不同,导致他格外吸睛,不知多少女子朝他看过来,渐渐的便开始有人议论她乘坐的马车。
晚棠冷下脸:“谢三郎请自重,如今的谢家经不住你任性。”
谢彦尘不慌不忙:“秦夫人误会了,我只想与夫人叙叙旧,关乎夫人安危,我说不说,良心难安。”
晚棠打发马车里的丫鬟下去买老夫人喜欢的糕点,打算回府时送过去。
御史谢彦尘就站在马车外,说了萧峙如何宠溺之前那名爱妾之事,这件事不新鲜,关键他又提到了侯府老夫人。
谢彦尘回京后一直像恶狼般盯着武安侯府这块肉,也不是为了寻萧峙软肋,盯的是他的各色桃花,盯着盯着便查出一件不对味的事情。
他查到侯府老夫人此前谋害过那个宠妾。
两次,次次奔着她的命去。
谢彦尘阴阳怪气地提醒晚棠:“萧家人伪善,秦夫人可别被他们骗了,多防着点儿。”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一点点挖墙脚。
只是如今再不会用野蛮粗暴的手段,暗搓搓的,耍点小心思。
谢彦尘说完这些,也没再逗留,朝马车揖了揖便走了,儒雅又谦润。
谢彦尘只是想借由这件事挑唆,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事对晚棠的影响。
晚棠回府后还是让人把糕点送去了松鹤堂。
但是想到先帝冬狩那次的中箭,想到年三十那晚险些被火烧死的惊惧,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时隔这么久,她才知晓身边还有个一直想要她命的老夫人。
“夫人没什么要解释的?”萧峙等了半晌,看晚棠一直在发呆,酸溜溜地又问了一句。
晚棠回神。
她如今是秦家二姑娘,闺名秦婉,她没理由揪着老夫人对待一个丫鬟的旧事去责问。
她调理了一下午的心绪,想把这件事放下。
毕竟老夫人害她,萧峙却拼了命地救,这些事和萧峙无关。
晚棠主动牵住萧峙的手,柔声解释:“路又不是萧家的,总不能不让别人走。谢三郎站在马车外说了一会儿话,我……”
“听说夫人还把丫鬟打发走了,你们说什么了?”萧峙心里堵得慌。
这小子是险些劫走他妻子之人,长得还人模狗样,好女怕郎缠。
晚棠嘴角的笑容淡下去:“夫君不信我?”
“为夫不信他,你别听他挑唆,他的心思,你我皆知。”萧峙反握住晚棠的手,用另一只手把玩她的指头。
他介意的不是晚棠搭理了谢彦尘,而是她搭理了太久。
他算是明白争风吃醋的滋味儿了,得亏这世道女子不能多夫,否则他这善妒的性子怕是不够格当正房。
晚棠哪里猜得到他的心思,心不在焉地抽出手:“信便好,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夫君,夫君尽管放心。”
她说着亲手给萧峙盛汤,一双眼却看着虚空,一时不知以后该怎么和老夫人相处。
“汤满了。”萧峙皱眉,接过汤碗放下。
他掏出素帕帮晚棠擦手,看她神思恍惚,心里沉甸甸的,又问了一遍:“谢三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