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入住

"上帝啊..."

瑞兹的惊叹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他仰头望着那些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酒罐,黄铜阀门在煤油灯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这些都是顶级抵押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黏稠起来,像融化的太妃糖,"光是这批,在黑市就值..."

“咳咳……”

周路的轻咳声让瑞兹立刻改口:"我是说,在市场很抢手。"

"

瑞兹眼睛却亮得吓人:"数目太庞大了,我需要派专业评估师..."他突然压低声音,"当然,是自己人。"

当仓库大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时,瑞兹突然像条鲶鱼般滑到周路身侧。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却清晰地钻进周路耳朵:"莱莫恩州虽然目前不是禁酒州,但是的酒税是每加仑1.5美元...不过我恰巧认识前国税局的史密斯先生。"

周路的嘴角微微上扬:"经理先生的人脉总是这么...体贴。"

"他尤其擅长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瑞兹的胖手做了个蒸发的手势,"比如某些...入关的记录。而且也有一些门路"

马车驶向码头。

"holy shit..."

周路的皮鞋刚踏上码头木板,瞳孔便骤然收缩。

四艘蒸汽货轮喷吐着煤烟,粗犷的水手们扛着木箱在跳板上健步如飞。十几辆货运马车排成长龙,车夫甩着鞭子催促驮马,整个码头蒸腾着汗臭、鱼腥和朗姆酒的气息——但这一切都没能分散他对那几棵橡树的注意力。

五具尸体像风干的咸鱼般悬在枝头,麻绳勒进浮肿的脖颈,随着河湾的风轻轻摇晃。晨光穿透其中一具尸体的破西装,在地面投下阴影——正是昨天那个叫嚣着的打手。

"头儿!"西恩小跑着迎上来,皮靴踩得木板咚咚响。这个爱尔兰小伙兴奋得满脸通红,活像展示战利品的猎犬:"艾德里安先生的主意!他说西西里佬都这么干——吊起来,路过的就都懂规矩了!"

周路的眼角微微抽搐。

远处,两个水手正用撑杆调整某具尸体的朝向,就像在装饰圣诞树。更离谱的是,其中一具尸体胸前还挂着木牌,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偷货者,与此同罪"——拼错了三个单词。

西恩突然噎住了。他的视线越过周路肩膀,死死盯住那两枚银光闪闪的平克顿徽章。

"操!平克顿!"

爱尔兰人闪电般去摸腰间的柯尔特,却被周路急忙按住。

"放松,男孩。"周路的声音像冰水浇进热油锅。他随手弹了弹西恩衣领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两位是瑞兹先生的...会计。"

两个平克顿侦探的喉结都滚动了一下,不过没有瑞兹的示意,他们终究没有拔枪相对。

"极具创意的安保措施。"

瑞兹的语气仿佛在鉴赏画廊里的抽象画,他甚至踮起脚尖,饶有兴致地观察最近那具尸体脖子上系的渔夫结。"这种绳结打法很专业啊,既牢固又...富有艺术感。"

瑞兹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是银行经理又不是执法人员,他只关心银行贷款能不能顺利按时收回,对于某些客户的奇怪行为毫不在意。不过他心里打定主意,要是眼前这位客户到时候要是拒绝还款,那自己到时候可得多派几个催收人员。

周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西恩。"他压低嗓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分钟内,让这些玩意儿消失。还有把凯伦叫来"

爱尔兰小伙一溜烟跑了,中途还被绊了个趔趄。

周路转向瑞兹,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微笑。银行经理却突然眨眨眼,圆脸上浮现出某种心照不宣的神情:"亲爱的周先生,您太紧张了。"他掏出一块真丝手帕,轻轻擦拭眼镜片,"我们和平克顿侦探社的合同里...有特别的保密条款。而他们都是长期雇佣的。"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高个子侦探突然对同伴大声感叹:"今天的云彩真像啊!"他的搭档立刻接话:"是啊!让我想起我祖母烤的苹果派!"两人死死盯着天空,仿佛那里正在上演莎士比亚戏剧。

远处传来"扑通"几声闷响。西恩带着几个水手,正用抓钩把尸体拽进一旁的沼泽。

"您看,"瑞兹亲切地拍拍周路肩膀,,"在圣丹尼斯,每个成功人士都有些...特殊爱好。"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我们银行就曾有位客户,特别喜欢在——"

"路,你找我?"

凯伦踩着马靴走来,皮质枪套在她大腿外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的目光像剃刀般刮过那两个平克顿侦探。

"把物资清单和今日收益报表给瑞兹经理过目。"

凯伦从胸前口袋抽出一本皮质账本,封面上还带着体温。

"有意思..."瑞兹的胖手指在"农产品收入"栏停留片刻,眼镜片上反着精明的光,"单日净收益二百美元?这可比我们银行的金库赚钱多了。"

"初步评估完成了。"瑞兹"啪"地合上账本,丝绸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三万美金贷款今天就能放款。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凯伦腰间的枪,"总行审计员下周会来做个正式资产评估。"

周路微笑着接过账本:"随时欢迎。正好让您的人尝尝我们这里的农产品。"

"那么..."瑞兹金怀表链在肚皮上叮当作响,"我们现在去签合同?"

……

当啷——

房屋中介公司的黄铜门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周路跨进门时,夕阳正好透过彩绘玻璃窗,在他脚下投出斑驳的血红色光影。

汉密尔顿像弹簧般从橡木办公桌后弹起来,鳄鱼皮鞋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上帝啊!先生,我还以为您改变主意了!"他的领结歪向一边,显然整个下午都在频繁看表。

周路解开西装扣子坐下,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放气声:"处理了些...杂务。"

"合同随时可以签!"汉密尔顿的抽屉拉得太急,里面的酒瓶哐当作响,"您看是现金还是..."

哗啦——

一捆捆用银行封条扎好的美钞被甩在桃花心木桌面上。

汉密尔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您真是...爽快。"汉密尔顿用指尖拨弄钞票边缘,纸张发出新钞特有的脆响,"其实不必..."

"点清楚。"周路掏出怀表,"咔嗒"一声按开表盖,"我赶时间。"

三声击掌后,两个戴着老会计走了进来。他们枯瘦的手指在钞票间翻飞,像两只正在织网的蜘蛛。其中一位的袖口磨损严重,另一位则戴着奇怪的铜指套那是专门用来检验钞票夹层。

汉密尔顿亲自倒了两杯白兰地:"勃艮第产的,专门为这种时刻准备。"琥珀色酒液在杯壁挂出粘稠的泪痕。

周路没有碰酒杯。

"一万两千美元,分毫不差。"老会计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

"凯撒.加索图先生,恭喜您成为橡树街别墅从橡树区牌向东500码,再向南至沼泽……的新主人。"

公证员的声音在狭小的公证处回荡,羽毛笔尖在文件上刮出沙沙的声响。周路——现在应该叫凯撒.加索图——盯着新鲜出炉的产权证明,嘴角微微抽动。

汉密尔顿在一旁擦着汗,强颜欢笑:"加索图是个好姓氏,热那亚移民,做航运生意..."他压低声音,"反正意大利人在这儿比中国人强点。"

周路没有回答,只是摩挲着文件上烫金的意大利文签名。

排华法案的阴影像铁幕般笼罩着每个东方面孔。就在上个月,码头区两个广东洗衣工被吊死在货栈——治安官的报告上写着"自杀"。而意大利佬?至少他们还能在法庭上作证。至于黑发黑瞳?懂不懂罗马正统人的外貌特征啊?

"交易税和公证费一共七十八美元四十五美分。"公证员推了推夹鼻眼镜,意有所指地看向汉密尔顿。

汉密尔顿当即将一沓钞票递给公证人。

走出公证处时,暮色已沉。汉密尔顿搓着手:"加索图先生,需要我介绍几个可靠的...家政人员吗?毕竟那房子..."他的眼神飘向橡树街方向,"需要些特殊清洁服务。"

周路——加索图——缓缓戴上鹿皮手套:"不必了。"

……

"哇——!"

小杰克的声音在挑高五米的大厅里撞出回音,像颗欢快的弹珠在廊柱间弹跳。他的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打滑,差点撞翻一座洛可可风格的座钟。

"慢点!"阿比盖尔拽住儿子的后领。她抬头望着水晶吊灯上摇晃的棱镜:"老天,这地方可真大啊。"

皮尔逊张开双臂:"诸位!这才配得上范德林德帮的格调!"他的笑声突然卡壳——周路冷冷地看着他。

"看!看!"杰克拽着妈妈冲向二楼,"当时我就住这里——"

何西阿拄着猎枪当拐杖,慢悠悠检查着每个房间。老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窗外树上的夜莺。这栋吞噬过两个家族的凶宅,今夜正被亡命之徒填满。

……

"宴会?现在?"

周路的手指在雕花楼梯扶手上收紧,指节泛白。

大叔晃着半瓶白兰地,酒液在瓶壁撞出黏腻的声响:"老天!这鬼地方够开十场舞会!你听听这地板——"他重重跺脚。

"凯伦他们还在外面啃冷饼干。"周路的声音比碎玻璃还冷,"等全员到齐,再说吧。"

大叔醉醺醺的嘟囔被关门声截断。整栋豪宅渐渐沉入鼾声,唯有松木楼梯在脚步下发出隐秘的呻吟。周路停在走廊尽头。

叩、叩、叩。

三声间隔精准的敲击。

门开了一条缝,施特劳斯的金丝眼镜在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