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送暖也驱寒 作品

鬼宅

鬼宅

罗珩带着秀红追到后院,早已经不见了那鬼物踪影。“奇怪,明明是往这里来的。”秀红怪哉。

只见此时已经夜深人静,各处灯火已然熄灭,不远处的一间间房舍幽静怖人。

“跟上。”罗珩走上前催她。

秀红转头,只见一只精巧的蝴蝶从眼前飞过:“咦?”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蝴蝶?

黑夜中,“追雾”扑棱翅膀,从体内发出细微的哒哒声,似乎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如今已经入冬,这样生动的蝴蝶自是不可能。

“这是南孤派特用的追踪蝶,能够大致判断鬼物的方位。”罗珩目光追寻“追雾”,直到其来到一间秀丽的小阁前。

他手擡高,果真蝴蝶就此落入他掌心,变成一动不动,失了灵魂一般。

“这里不是夫人生前最爱去的天水小筑?”秀红望着那已经上了锁的丶笼罩在黑夜中的楼筑,小声道。

距离他们几丈外,天水小筑门窗封闭,里头漆黑一片,不曾住人。

“罗师父不知道,夫人喜爱来此,几乎生前每日都要过来一趟,但是自夫人死后,侯爷见景伤情,便命下人暂且封了这里。”秀红解释给他听,“你看,门窗都已经封上了,还落了锁。”

她指着小阁门上的一把铁索,茫茫黑夜里,就好像被封锁住的野兽,即将挣脱束缚咆哮而出。

罗珩斟酌,“秀红姑娘在此别动。”说着,他迅速取走了她的发钗,轻轻迈步向着天水小筑走去。

秀红原地一愣,只觉脸颊不由一红,他竟然取走了自己的发簪。

视线跟随他动,罗珩来到门前,用着发簪轻微摆弄,锁就真开了,刚要推门,秀红竟然已经来到他身边。

他眉头一皱,不是说让她原地待着?女孩的眼睛明亮,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她当然要跟着他了,不是说今夜捉鬼她跟着他嘛?

算了,当务之急是捉鬼。罗珩攀着门的手一推,同一时间,潜藏在内部的眼睛窜动,猛然向他扑来,急切要穿过他身体,捕获他心脏!

罗珩也反应不及,亲眼看着那一刻,秀红竟然转身挡在了他身前!

白雾穿透她胸口,産生皮肉撕裂的声响,它自她身体过,悬在空中似是愣了一下。

“唔!”

秀红口吐鲜血,跪倒在他怀里,事情发生突然,罗珩不敢置信,当即丢出符纸回击,他怀里揽着秀红,膝盖贴合着地面。

白雾受到他攻击刺激,嘶吼一声,顿时狂风乱起,此刻也是虞飞甍和耿太番一路追来。

“可以”的吠叫低沉凶猛,罗珩和白雾同时心神一颤。低低的呜咽声对准了白雾,那鬼物同人一样见机不利,打了个卷跑掉,剩下罗珩来不及再追!

“快去找人!”他急切扬声对耿太番喊道。

就算自己小会岐黄,知道秀红这下可能药石无医,也还是想再救一救她。

可以看见秀红口吐鲜血,他捂住她嘴巴不让她继续吐血,耿太番瞪大眼睛,三步并两步按照他说的前往侯爷厢房。

虞飞甍牵着“可以”,上前查看秀红伤势。罗珩捂着她嘴巴,边安慰边乜了眼一旁的利犬,“别害怕,只是一会儿…”

他的声线又低又温柔,秀红被他捂着嘴巴,满口血腥,眼睛失了神色,但还是尽力笑给他看。

太好了,她帮他挡了,现在还能够在他怀里……可是那种浅浅而动的甜意抵不过心脏的裂痛,她不知道自己身体一经鬼祟穿过已经破裂,严重出血。

耳旁,风声穿过衣裙丶云月丶树隙,最后奔向了远方。

意识逐渐淡弱,她被他捂着,知道自己的喜欢说不出口了,手臂也是虚弱无力,手心在身前抓了两下。

在她眼中,他像晨曦初阳,一点点亮了起来。

“秀红姑娘?!”罗珩看她闭上了眼,用力摇晃一下,见她不醒,捂着她嘴巴的手终于慢慢放下,满手的鲜血沾污了二人。

……

翌日晨阳初升。

望晴颠簸着跑来,穿过下人之间,终于看见庭院中披着白布的人。

“秀红……”她喃喃,后悔和自责让她红了眼睛,于是扑到她身旁,“对不起,我该制止你的……”

她的哭声引来下人们的指指点点,这人已经没了。望晴满脸的泪,不敢相信她已经死掉,“如果我坚决不让你来该多好啊!”

如果她们就一直当个普普通通的粗使丫鬟,不去靠近这些灵异鬼怪,一定不会出事的。

望晴揭开白布,秀红此时已经没了血色,死闭着眼睛浑身冰冷,尸体过了几个时辰已经微微僵硬,她忙不叠抓住她的手,望着秀红粗糙的指头,哭腔不改:“对不起……”

清早的寒风让她记忆翻回到那天——

她像往常一样,跟秀红在房里打闹着玩,两人累了,便都窝在床榻上歇息。

望晴百无聊赖地翻弄着她手指头,“你瞧你这指甲,多长!”

虽说秀红常干活,但是指甲缝中却不脏,唯独她常好忘记修剪指甲,“等着!”望晴翻身下榻,从针线盒中拿来了大红剪刀。

秀红累得发笑,“你帮我剪。”

望晴可不就是要帮她剪指甲,一把大红剪刀在手,捏着她的指头,小心沿着指缘铰,“我一连剪了几个,怎么你的指头都没有月牙?”

月牙?

“没有月牙怎么了?”秀红不解。

望晴放下剪刀,拎起她的指头对照自己的给她看:“瞧,有这月牙呀身体健康。”

“害,我没有月牙不也是好好的?”秀红回道,她很少生病。而后又催,“你快剪,还剩几个。”

望晴撇嘴摇头无奈,拿起那把红剪刀继续,已经入了秋,秋阳茂盛,一如既往得好。可是她没说,自己是听老一辈说的,十个指头都没有月牙的人,容易早逝。

“对不起——”

望晴懊悔,她们一同进入侯府,房间又挨得近,两人感情好,但是以她的脾气,有时也会把秀红当妹妹训,可是,她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现下回想起来,她好后悔没有珍惜两人的时光。

伏在秀红身上哭了半晌,直到管事的来催,说是府上又死了人晦气,要赶紧将尸体运出府,望晴这才擡头,也注意到了姐妹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东西。

那是半只荷包……

她泛着泪花的眼睛一愣,那天她忽然来找自己,说是想绣只漂亮的荷包。

管事让人拉开她,现在要送尸体出府,望晴连忙拿走她手心的荷包,黯然回了房间。

罗珩自傅邵房里出来,揉了揉眉头,他又是一宿没睡,今日一早,傅邵便要求他给他个交代,昨夜夜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看见他出来,妤晚芊兰还有虞飞甍围了上去,“先生…”芊兰脸色不好,还因为昨晚的事对他感到愧疚。

罗珩摇头不语,走至半路,忽的想起什么:“对了,秀红可有家人?”

秀红为他而死,她的家人他理应照顾,妤晚为难一看,“秀红妤晚是知道的,她从前被人牙子卖进侯府,应是…”

如此,怕是连补偿她他都不能。

他擡步向着厢房去,微微擡头,天空竟然开始飘雪,小雪如同细碎的盐粒,铺天盖地得从天际落下。

落在大地,顷刻融化。罗珩微眯眼眸,苍茫间丁祎迎面而至。“府上昨夜死了人?”对方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小厮点头,边请他去往傅邵处。

罗珩眼底青黑落在丁祎眼中,竟是一片琢磨,二人擦身而过,等到来到厢房外,一只白色信鸽抖着身上的雪,看似等了有一会儿了。

它自青陵飞来,青陵偏南,气温不像这里冷上许多,看到熟人到来马上咕咕咕叫起来,罗珩从它脚上取下信条,那鸽子也蹦蹦跳跳躲入了檐下。

罗珩迅速扫过那信条,心中一惊,虞飞甍观察他神色不对,上前询问:“怎么了?”

四人边走边进了房间。像他们这行,人脉遍布四处,互相之间都会互通消息,包括何人何时接了何事,可是他前不久又放了信鸽回青陵,并未查询到丁祎多少信息。

南孤派眼线分布广泛,师父竟然嘱咐他小心此人。

罗珩收好信条,只觉困倦,可是芊兰一看便是还有话要同他说,“先生,我…”

“不必说了!”他制止,“在下并未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芊兰姑娘也不必再介怀。”

听见这么说,芊兰扯出笑容,刚想出去,罗珩叫停了她:“对了,芊兰姑娘可熟悉丁祎此人?”

芊兰脚步一顿,最终转过身来,咬住了嘴唇,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坦白。

在四年前,她在外出时偶然认识了一名马夫,当时夫人刚刚怀孕,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侯爷便命管家同二里外的药材铺一线乾签订了合约,说是未来一年侯府的补药都从他这处进。

那时芊兰刚刚侍候夫人,一次去帮夫人拿药的时候认识了那马夫,一来二去,就成了熟识。

“那马夫名叫什么?”

“丁勇。”芊兰还是将这个名字说出了口。

“丁勇现在何处?”罗珩拧眉。

“他已经死了。”

虞飞甍心底一惊。芊兰如实相告,“丁大哥死了。那时夫人小産,正是因为喝了一线乾的补药,侯爷大怒,便要一线乾东家给个交代。”

可是那一线乾的东家果真是商人,三下五除二便将责任推到了一个马夫身上,说他掉包了药材,丁勇着实冤枉,但又没有办法驳,信阳侯拿他出气,生生将他打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