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虞飞甍推开门，来到了自己家。
此时，虞家还是祥和的模样，暖黄色的灯光在一室三厅内流连，狭小的客厅里摆着老式黑白电视机，长长的饭桌上，三两白色的瓷碟子里盛满了可口的饭菜。
家里飘着一股饭菜香气，是家的味道。
她一进门，哥哥虞是齐已经在厨房忙碌着了。
“哥……？”
好久不见，她一时怔住了，愣在原地。
虞是齐从贴着窗花的厨房探出头来，眼中有温和的笑容，“甍甍回来了？”
哥哥虞是齐眼睛深邃，卧蚕饱满，笑起来有种春风和煦的意味，尽管还不满18，但已经有了意气少年的模样。
他一身高中校服，显得手脚修长。
略过烟火气后的虞是齐，虞飞甍连忙看向自己，她竟然回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
自己小小的身体刚刚发育，微隆起的胸部，抽条的胳膊，都昭示了女孩花儿般的年华。还有自己那一身双色校服，这都多么熟悉啊。
“甍甍快洗手吃饭了，今天爸不回家吃。”虞是齐端着刚出锅的茄子，从厨房走来。
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专门给妹妹做了她爱吃的菜。
看见妹妹呆呆的样子，他有些好笑，就这么想他？
两周不见而已，再说，他今天不是回来了么。
他备好碗筷，搁在木桌上，刚做好的饭菜香气扑鼻。虞飞甍连忙“哦”了一声，转去卫生间洗手。
从地下管道抽上来的水流不断从水龙头涌出，浇到她手上，带去一丝凉意。
她任由水流过手掌，开始出神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还是能回想起来，这是她刚上初二的时候。
而哥哥虞是齐，比自己大三岁，现在在一所寄读高中上学。兄妹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自己初中这几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静默一会儿，随后娴熟地拧上了水龙头，走出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哥，你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虞是齐今天忙碌，他一定会细心发现妹妹脸上细微的不对劲。
来到餐桌旁坐下，虞飞甍紧盯着他的面容，眼神里带着一丝难言的情绪。
“有你爱吃的糖醋里脊，还有红烧茄子。”虞是齐自顾自地说道，自己最近厨艺见长，他不由深吸一口气。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而且，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上课了，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吧。”他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哥哥自从上了高中，就没有时间像从前一样送她上学，虞飞甍鼻子一酸。
谁知一旁安静坐着的人眼眶泛红，竟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虞是齐满脸意外，放下筷子给她擦泪，“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妹妹摇头，捂起眼睛，盖住了泪痕，“没有……我就是想你了。”
想他？
“想你做的饭。”虞飞甍补充一句。
虞是齐无奈，“才两个星期而已。”
“我不在家，爸做的饭有那么难吃？”
他说着，拿起筷子送到她手上，自己则夹了一块土豆。
虞飞甍拿着筷子，思绪万千。
直到她尝了一口金灿灿的糖醋里脊，熟悉的味道冲击味蕾，恍然如梦一般。
面前是刚蒸好的米饭，软糯香甜得让她怀念。
“最近学业如何？”他不经意间问道，在想是不是妹妹最近学习压力太大。
虞飞甍照常扒拉着饭菜，低垂着眼皮，“还行。”
知道妹妹成绩一向很好，虞是齐放心，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爸最近没——”
“没，”她出声音，情绪平静得不行。
不知道妹妹是为了安自己的心还是真的，虞是齐还是选择相信，有什么他自己去问他吧。
很快吃光了饭菜，“厨房有我洗好的水果，给你带着去学校。”
他刚要起身去厨房，虞飞甍站了起来，看了眼时间，“哥，我自己去就行，不用你送我的。”
谁知道虞是齐眉头一挑，有些灰心丧气，“难道你不想我送你去学校？小时候你可是天天缠着我让我——”
“不用的哥，我已经长大了嘛。”她敛眸，眸中神色不清。
虞是齐思考了一瞬，擡头一笑，“甍甍长大了。”他不禁揉了揉她头发，“不过，哥还是想再送你一次。”
他的手盖在她头上，虞飞甍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虞是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很快，他从厨房拎出一袋水果，推着她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一阶一阶的台阶表面镶着铁条，踩在脚下硌人，但虞飞甍很愿意踩。
她感受着这种硌脚，静静跟在虞是齐身后。
楼道里凉飕飕的，还有回音，这跟她从小以为的阴森可怕其实完全不一样。
相反，跟在哥哥身边，让她极其心安。
一路无言，直到校门前，中午的太阳把校门口晒得一片亮白。
“哥，回去吧！”她笑笑，冲他挥手。
人来人往间，虞是齐用手遮了下眼前的刺眼，准备要走，不曾想，一个声音清脆地响起——
“虞飞甍？”
听见这个声音，虞飞甍身体不由一震，转头才看清她。
一对双马尾松松垮垮地扎在耳边，秀挺小巧的鼻子上，有两只眼角尖尖的杏眼。
女孩一身蓝白色校服，身材纤细，手上还拿着绿舌头冰棍儿，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你是……”虞是齐奇怪出声。
不等他说完，女孩接话道:“我叫胡筝月，是虞飞甍的同班同学。”
她一双杏眼笑看向虞飞甍。
见她没有否认，虞是齐眼含笑意，“那你们要好好相处。”
“当然了，”她连忙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手上的冰棍递给他，“要不要吃雪糕？”
她这么热情，但虞是齐还是要拒绝，他怎么能收妹妹同学的东西呢？要说也该是他给她们买才对。
“没关系的，我朋友还买了好多，一会儿就送去班级里。”她脸上的笑意不减。
不好推却，虞是齐还是接过，向她道谢。
“甍甍，水果记得分给同学一起吃。”他叮嘱道。
虞飞甍默默在一旁看着，直到他离开，她才正视胡筝月。
“为什么给我哥雪糕？”她眼神冷冷。
相反，胡筝月杏眼弯弯，不以为意，“我挺喜欢你哥哥的。”
说罢，不等虞飞甍张嘴，她就径直转身离去。
头顶太阳有些晒，虞飞甍没有在校外站多久，也紧随其后进了校园。
校园内绿茵如盖，大树底下凉快许多。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虞飞甍暗暗感慨万千，如果没记错，现在应该是她初二刚开学那会儿，她们刚刚分完班。
沿着校内的马路，她来到了班级，此时闷热，她一进门就看见张楚楚几人在分发雪糕。
她的位置上已经有了一块，还能看见丝丝缕缕的白气儿。
“同学们，这是胡筝月给大家买的！”班长站在讲台上扬声说道。
此时，后排男生起哄，扒着黑色塑料袋看都有什么雪糕，气氛一时热烈。
胡筝月坐在第二排，听见自己同桌说雪糕好吃，她捂嘴一笑，“这是我爸从南街批发来的。”
现在雪糕虽然不贵，但想从南街给这么多人批发来雪糕，也不是件易事。
都知道南街雪糕好吃，大家都去买，自然就物以稀为贵了。
想批发来雪糕，怎么也要提前几天预定，其实也算有心意了。
虞飞甍坐下来，顺手将雪糕放到了后桌小胖那，弄得他一脸疑惑。
“我今天拉肚子，雪糕给你吃吧！”她解释清楚，便转了回去。
没料到后桌小胖又戳了戳她，目光投到了她抽屉里的水果。
“我还想吃根香蕉……”他厚着脸皮说道。
她抽屉里的水果看着不错，冰冰凉凉的。
此时，虞飞甍馀光撇到教室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她笑了一笑，不语，目光注视到那个身影上。
顾萱。
她印象中，顾萱家是农村的，也很少见到过她父母。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播放，又立马被她抛到脑后。
此时顾萱的座位在第一排中间，她安静坐了下来。
紧接着，上课铃声响起，后桌小胖也没有再问她要什么水果，老师携着语文书，开始了这堂课。
虞飞甍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午后的蝉鸣声极长，叫得人犯困。
窗外的大树底下全是鸢尾，又紫又绿的。
讲台上，老师精力充沛地泛读讲解《第一堂课》，而她头脑清醒，今天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这是她之前一直心心念念想做的梦啊！
午夜梦回，她总回忆起初中的时候，那时，她想改变过去。
而如今，她终于有机会了。
下课铃响，她这才反应过来，一节课结束了。
安静的走廊一霎时恢复了喧闹，男生们打打闹闹，乱作一团，女生们闲聊，翻着花绳丶东南西北。
虞飞甍剥了瓣橘子，小心放进嘴里。
橘子皮汁水多，呲了她一手，黏糊糊的，用纸也擦不干净，从座位起身，她将那剩下的橘子放到后桌桌上，自己去了卫生间。
消毒水的气味在卫生间门口徘徊，里面传来声音——
“把她拉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