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为先
自从谈开后,温书尧便连面子工程都不做了。
两人后来在病房见过一次,温书尧只当他是透明人,师哥都不喊了,大有一副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
就连秦文中都专程来问:“裴青,你和小温怎么了?闹矛盾了?”
纪裴青怕说出实话吓坏老主任,含糊道:“唔,也没怎么。”
这对师兄弟平日相处如何,秦文中都看在眼里,见他们关系闹僵,忍不住说和,“要不要我去找小温聊聊?”
纪裴青连忙拒绝了。
温书尧那个烂脾气,只怕是越有人说越生气,现在只是无视他,没准儿找人说过后就仇视他了。
纪裴青有苦难言,只说:“您别操心了,我们的事自己解决就行。”
他话虽然这样说着,但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温书尧那天话都说到那个份上,纪裴青要再纠缠下去,倒真显得他不够尊重。
秦文中见状,也只好做罢,临走前无意问起,“小温是n城人?”
“是。”纪裴青说。
秦文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应该很久没吃过本地菜了。”
纪裴青起身送秦文中出去,随口问:“怎么,您要请书尧吃饭啊?”
“明天就走了嘛,当老师的肯定要请客的,”秦文中拿着保温杯,问纪裴青,“这边有好吃的n城菜吗……”
“什么?”纪裴青脱口而出。
秦文中以为他没听清,重覆了一遍,“这边有好吃的n城菜吗?”
纪裴青心思早跑了,他整个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秦文中那句“明天就走了”。
温书尧明天就要走?
他怎么不知道?
见习课不是还没结束吗?
见纪裴青楞神,秦文中也回过味儿来,试探问:“你不知道小温明天走?”
纪裴青脸色难看,不想承认,但事实是他确实不知道。
温书尧原定的见习课还有一周才结束。
纪裴青这么想的,就问了。
“本来也就是过来熟悉熟悉流程,也不算正式课,”秦文中说:“早几天晚几天也没什么区别。”
纪裴青彻底坐不住了,问秦文中:“秦老师,温书尧在办公室?”
他说话间已经站起身,像是马上就要去秦文中办公室堵人了。
谁料秦文中说,“啊,不在,为先项目结束了,也是明天走,我让俩人先下班了。”
他说:“应该是吃饭去了吧,他们一向关系好,肯定舍不得嘛。”
纪裴青抿紧唇,声音低又沈,“他们关系好?”
秦文中笑呵呵地抱着保温杯,慈祥地说:“我忙,为先手把手带了书尧小俩月,肯定关系好啊。”
纪裴青这边后槽牙要咬碎时,温书尧和王为先也吃得差不多了,两人没坐包厢,正在大厅里聊天。
王为先项目数据收了一年多,从去年七月末到今年八月,抽样选了共476例患者进行问卷调查和访谈,截至上周终於完成。
温书尧跟王为先闲谈,“学长怎么想到做这个课题?”
王为先这个课题其实有很强的社会学色彩,和典型的以药物作用为切入点的数据支撑型论文还是有很大不同。
王为先说:“我上学的时候就在三院实习,那会儿跟裴青一起,几乎每天都跟着老师去查房。”
“那时候封闭病房也可以去,”王为先说:“很多患者都是因为自残或是自杀风险太高才住进封闭病房的,需要人24小时监管。”
他顿了顿,垂目看着水杯,“其中很多自杀病例都是在康覆期。”
“我那时候年纪也小,其实想不通为什么,”他说到这,抿出个笑来,故作轻松,“我当时都有点怀疑精神医学的意义了。”
他虽然在笑,但眼里却没有笑意。
精神类疾病最折磨人的一点就是长期性和反覆性,患者几乎不可能彻底摆脱药物依赖。
但患者之间存在的极普遍的现象是,情况一有好转就停药,有因为治疗费用过高而放弃的,但也有很多是自主放弃的。
像陈菲那样的家庭,有能力负担一辈子的医药费,却也仍没让陈菲有片刻轻松。
因为她总在担忧。
她担忧早晚有一天,家人的耐心会告罄,即便不断地有人用事实向她证明,爱没那么容易消散,她仍旧在害怕失去。
在极端的恐惧中,爱反而成了负担,成了她源源不断的自责丶自厌甚至自我了断的根源。
温书尧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沈默。
王为先到底年长了几岁,比以前看得开了,他巧妙地化解略显沈闷的气氛,“所以我们得努力啊。”
温书尧看向他。
王为先说:“采访了那么多患者,写成论文,千辛万苦发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看见吗。”
“先是学医的小圈子看见,小圈子里一部分人觉得这个课题好发文章,也去做相似的专题,另一部分真心实意被触动到,觉得有意义。”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形成了扩散效应,越来越多人看见,越来越多人知道,没准儿哪一天圈子就破了,然后不止医学生,社会上也越来越多人触动。”
王为先开了个玩笑,“那我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了,‘为先’。”
温书尧真心实意道:“学长厉害。”
王为先笑起来,摆摆手,“别,现在只是个胆大包天的设想,圈地自萌罢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任重道远啊。”
温书尧不再多说,只道:“学长论文发了跟我说一声,我去做第一个下载引用的。”
王为先大方说:“给你挂个二作。”
这下轮到温书尧摆手,“可千万别。”
他只是帮王为先录了点数据,跟了几个访谈,工作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怎么好意思要二作。
王为先温和地开了个玩笑,“怎么,看不上二作?要不通讯作者给你……”
温书尧赶忙叫停,“学长!”
他实事求是:“我还没感谢学长让我参与呢,我干的那点儿活,三作四作都没脸往上粘,快别寒碜我了。”
随后,他开玩笑说:“真感谢我就在致谢里提提我……哦,陈菲让我转告你,顺便也提一嘴她。”
王为先点头,“把你俩写基金前边。”
温书尧扑哧一笑,“那感情好。”
王为先笑过后,正色问:“真不要二作?”
温书尧态度明确地拒绝:“真不要。”
他到底年纪不大,一股子傲气藏都藏不住,直直地在眼尾挑出一个气满志骄的弧度,“我以后会有自己的项目。”
他神色飞扬地说:“未来有机会合作,我给学长挂二作。”
王为先隔着一张桌子看向温书尧。
大凡是从小被人追到大的人,对王为先这种视线都不会陌生,温书尧注意到,收了笑,不敢再闹。
好在王为先为人十分有边界感,相处这段时间,一句多馀的话丶一个越界的动作都没有过,将有礼和尊重刻到了骨子里。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马上要走了,他难得多问了句,“书尧有喜欢的人了吧?也在咱们医院?”
温书尧点头。
他没瞒着,话说得明白,“我是为我师哥回国的。”
王为先倒是没有多意外,只是神色黯淡了些,不过顿了两秒便举起杯子,以茶代酒,笑道:“书尧,学业有成,爱情顺利。”
温书尧端起茶杯,“学长,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又这么晚,最近确实有点忙,只能保证每天更新,但时间不会太早,大家不用太早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