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约吗
温书尧话说完,纪裴青没有立刻反应。
山中多虫,正值夏季,他们开着窗,自入夜后便此起彼伏的蟋蟀叫声徒然变得吵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纪裴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温书尧:“你听见了。”
纪裴青又是一阵沈默,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你是在报覆我吗?”
温书尧动了动被纪裴青压麻的腿,动作间不知是无意还是成心,膝盖碰到了纪裴青仍旧精神的地方。
他说:“报覆谈不上,只是偶尔我也需要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纪裴青从他身上撤开,往后坐好了。
温书尧也跟着坐起来,他问:“要给你时间考虑吗?”
他头发还没干,说这话时动作懒散地半倚靠在床沿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纪裴青。
纪裴青很难忍受他这种随意的态度,“你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温书尧说。
“你知道炮友是什么意思,”纪裴青唇角压得很平,声音变回冷静,“我跟你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吗?”温书尧故意做出一副疑惑又震惊的表情,虽然夸张,但嘲讽满点,他说:“我以为我们之前就是......”
“温书尧!”纪裴青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他站起身,虽然是俯视的姿势,但却没有了温书尧所熟悉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他长久地注视着温书尧,久到温书尧觉得外面蟋蟀的叫声都不那么吵闹了才说:“在我这里,性跟爱是分不开的。”
他摸过眼镜,戴好,“我跟你上床也从来不因为别的。”
纪裴青是一个很不擅长,也不习惯直白表达爱的人,但或许今晚他情绪变动太多,也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与薄情寡义的温书尧不同。
他很自然地说:“我爱你。”
说完,便半蹲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他将没打开多久的行李箱重新装好,拎起来,跟温书尧说:“我再去开一个房间,你锁好门。”
恰好此时,许知因为温书尧一直没回消息,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温书尧接起来,许知问:“书尧,你和纪医生和好了吗?”
纪裴青听见,身形顿了下,没有回头看。
旅馆房间门的合叶有些老旧,开门时发出很轻的吱呀声,纪裴青没有再多停留,拎着行李箱消失在门后。
温书尧看着门关好,确定纪裴青走远后,跟许知说:“差不多吧。”
周牧也在,他说:“和好了就是和好了,没和好就是没和好,什么叫差不多?”
温书尧走了下神儿,眼底还是纪裴青脊背挺直走出门的样子。
纪裴青是温书尧见过谈恋爱最笨的人。
他幼时看多了法庭上的怨偶,导致恋爱观变得极端。
他认为爱情是所有人生事件中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想过某个人会成为他爱情的例外,也不准备去爱某个人很久。
在遇到温书尧的前二十几年,人生中完全没有恋爱规划,甚至跟温书尧在一起又分开,也没能参透恋爱的准则。
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温书尧一次次反覆提起那件事,除了“生气报覆”之外的其他理由。
更不知道他今晚误打误撞,终於交出了令温书尧满意的答卷。
温书尧说:“我用他以前对待我的方式对他,但他生气了,这说明什么?”
许知护短:“他双标!”
周牧附和:“嗯,他双标。”
温书尧挑了下眉,表情苦恼,但语气更像是在炫耀,“说明他已经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了。”
周牧:“......”
周牧转过头跟许知吐槽:“他们精神科医生秀恩爱的方式,都这么另辟蹊径,匪夷所思吗?”
许知沈思,一本正经道:“这可能就是心理学上的某种情感受虐倾向,他们应该是互为m......”
温书尧叫停他们:“我听得见。”
他打断越说越离谱的二人,挂断了电话,心旷神怡道:“跟你们说不着。”
在外奔波这么久,温书尧的认床症状丝毫没有减轻,但不知是因为铺了纪裴青的床单,还是思绪放松,竟然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不是被闹钟叫醒的,而是被窗外大车发动的声音吵醒。
c县有矿山,但没有赶上好时候,环保文没下的时候,山区路况不好,守着满山矿运不出去,后来修了路,也禁止开采了。
但这边过路的大车不少,夜里山路不安全,他们住的这个旅馆,房客八成以上都是过路司机。
天亮得早,温书尧醒后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
托大车司机的福,旅馆楼下很多早点摊,不过都是些饱肚子的品样,包子丶炒饼丶热面,就是没一样温书尧想吃的。
他撇了下嘴,昨夜刚惹毛了纪裴青,估计在这边没有d县的小竈待遇了。
温书尧围着几个早点摊转了一圈,想效仿纪裴青,但刚聊两句就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方言,只好作罢上楼。
不多时,纪裴青在群里叫几人下楼。
温书尧看着群里那个眼熟的头像,动了动手,将在黑名单中躺了一年的那个账号拖了出来,顺手发个猫崽早安的表情过去。
纪裴青没有回覆。
温书尧心情还不错,收起手机下楼。
他最后到,项目组几人已经在车上坐好,温书尧一上车就闻到一股面包的味道,看向几人。
陈菲手里拿着一片厚切正吃得津津有味,王为先则拿着盒牛奶在喝,见温书尧上车,打了个招呼。
温书尧眼睛一扫就看到后排车座上的两箱牛奶一箱面包,问:“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个了?”
陈菲咽下嘴里那口面包,“从d县过来的时候纪主任买的,之前放行李架了。”
温书尧原本没准备去拿,听到是纪裴青买的,没再客气,抓了一盒牛奶一袋面包。
纪裴青仍旧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靠过道,温书尧拿着牛奶走过去,脚尖碰了碰纪裴青的鞋跟,“我想坐里边。”
纪裴青没动,他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头都没擡,“这么多座。”
温书尧背对着陈菲和王为先,扶着椅背半弯下腰,声音压低,“别的地儿看不上,就想挨着我师哥坐。”
纪裴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住了。
恰好这时车起步,晨风从窗户绕进来,吹起温书尧早上刚洗的头发,发尾扫过眼角时,温书尧闭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垂下来。
纪裴青毫无征兆地想起很久之前一个不算特别的瞬间。
那年温书尧去三院实习,他载温书尧去三院报道。
温书尧骨头懒,每次坐车都要从开始出发睡到目的地到达,那天他坐在纪裴青车上,跟纪裴青插科打诨一阵后,又睡得很沈。
纪裴青其实不太能回忆起当时的全部细节,但却记得那天自己不是顺路。
他是专程回l市去接温书尧。
他其实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去接一位已经成年,有手有脚且比他机灵百倍的师弟,但他没有过多去说服自己。
因为温书尧在他副驾驶睡着的样子令他感到很安全。
他当时不知道这就叫心动,也不知道他专程去接的行为,是在隐秘而暧昧地对各位三院同僚宣告,纪裴青拥有他师弟的所有权。
后来他和温书尧在一起,很多次温书尧闭上眼睛等着他去吻的时候,纪裴青都会想到这件事。
他对安全感的定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为了温书尧闭起眼睛,垂下的一排睫毛。
他一直没有动作,温书尧干脆便倚在他座位旁,撕开了厚切面包的包装,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吐司片香味很浓,纪裴青回过神,山路颠簸,他说:“去坐好。”
温书尧拆下牛奶吸管插好,吸了一大口,两腮鼓鼓囔囔地看着他,“都说了只想挨着我师哥坐。。
他们今天要入户调研,温书尧穿得很休闲,和当初在笔记本上写“看见我师哥高兴坏了”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纪裴青已经忘了温书尧多久没撒过娇。
他心跳已经没出息的乱了。
他明知道温书尧为什么会故态覆萌。
但温书尧似乎吃准了他喜欢这一套,此时的做派和当初刚回国,时时撩拨自家师哥的天才研究生一模一样。
嘴甜,爱笑,就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纪裴青合上电脑,站起身,给他挪了位置。
温书尧如愿以偿地坐进里面,坐下时,视线被前排椅背挡住,纪裴青擡眼,看向自刚才起就一直在往回看的王为先和陈菲。
王为先先是楞了下,然后像是无奈笑了,回过头,还不忘将没看够热闹的陈菲拽了回去。
纪裴青这才面无表情地坐好。
他又打开电脑。
温书尧咬着牛奶吸管,凑过来,语气黏糊:“组长一早就在做方案啊,好辛苦。”
纪裴青看着电脑屏幕,目不斜视,“如果你是为了昨晚的事,没有必要,我不答应。”
“你确定吗?”温书尧声调故意拉长,“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哦。”
纪裴青推开他,“吃饭。”
温书尧便坐好,吃喝完毕后,拿出手机娱乐。
他捣鼓了一阵,像是想起什么,问纪裴青:“你没看到我给你发消息吗?”
纪裴青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
温书尧也不恼,点进他的聊天框,能屈能伸地说:“那我再发一遍。”
纪裴青的电脑登着软件,温书尧消息发过来,消息就弹出来,猫崽子头像顶着“温师弟”的备注来回闪烁。
温书尧忍不住笑,故意道:“给我备注这么正经?”
纪裴青打字的动作一顿,耳廓不明显地带了些红意。
那句“温师弟”正不正经,做什么的时候叫的最多,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偏偏温书尧不依不饶,“不看消息吗?”
纪裴青避无可避,只好点进去。
温书尧只发了一张文字表情包,就两个字“约吗?”
纪裴青面色瞬间难看起来,转过头,对上温书尧狐狸一样的笑。
见纪裴青终於肯看他,温书尧动了动唇,无声做了个和图片一样的口型:“约吗?”
纪裴青盯着他,不说话,片刻后,也挑了下嘴角。
他当着温书尧的面,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账号拖进了黑名单。
纪裴青冷漠开口:“我没有跟炮友保持联络的必要。”
温书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