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顾敬生任由家丁带着她往祠堂行去，越想越觉得可气。月歌利用於她丶云儿背叛於她丶家丁跟踪於她，这些不如意的事情接踵而至，将她打击得头晕目眩。她长至这么大，还从未如此挫败过。
顾顺元见顾敬生这副丧气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回同你怎么说的？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还去青楼？你有几个脑袋几条命？你爹我有几个脑袋几条命？你给我跪下！今日就要上家法！”
顾敬生心里有气，站着不动。
这或许是顾顺元第一次遭到反抗，怔楞一下喝道：“没听见吗？跪下！”
“你叫人跟踪我？”
“我……”顾顺元语塞：“爹还不是为了你好？”
“是只跟了这一次，还是次次都跟？”顾敬生又看向一旁的云儿：“云儿卖了我这一次，还是次次都卖？”
云儿闻言大惊，赶忙跪倒：“公子，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还有理了？”顾顺元怒道：“我问你为什么往青楼跑？”
顾敬生没有理会顾顺元，而是兀自说道：“哦，那就是次次都卖我，回回都跟我咯。”
“小畜生！我今天不打你要翻天了是不是？”顾顺元顺手折下一根树枝，一枝条抽在了顾敬生的肩膀上：“跪下！”
即便顾顺元有意收小力道，肩头还是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顾敬生被这痛感刺得鼻子一呛，差点就要落下泪来，慌忙屏息忍住，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不屑表情继续挑衅道：“你打我？打，继续打，你怎么不干脆打死我？”
她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你……你……”顾顺元显然没有料到顾敬生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真想好好教训顾敬生一顿，只是一双手颤抖着怎么都擡不起来。
“你凭什么叫人跟我？”
“生儿……爹是关心你……”
顾敬生一股邪火：“我不是你的部下！用不着你管！”
“生儿！”顾顺元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已经长大了！”顾敬生两肋隐隐作痛：“别拿哄孩子那套对我！不顶用！”
顾顺元默默低头，他没想到这件事竟会触发顾敬生敏感的神经。
“这件事是爹不对，可你去青楼……”
“脚长在我身上，我想要去哪就去哪！我就要说青楼好，家里的人都出卖我，青楼里，人人见我都微笑！”
“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就是翅膀硬了怎么了？有本事你给我掰断啊！这种遮遮掩掩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不如公诸天下好了，大不了一个死字，伸头一刀给个痛快！”
“混账！你……你不孝……”
“还不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你……你……”顾顺元你了半天说不出话：“都怪我平时对你太纵容，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以后指不定还要出什么祸端！”
说着，顾顺元抄起摆在供桌上的马鞭：“这马鞭是你堂兄的遗物，他若不是为了救你，也不至於伤重而亡。今日我就拿这只马鞭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看见马鞭，顾敬生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偏偏那股子怒火让她说不出一句软话。顾敬生双目一横，梗着脖子道：“你打，你打，打死我正好替堂兄报仇！”
一句话激得顾顺元气血翻涌，抖着手一鞭抽在了顾敬生背上：“小畜生！”
顾敬生的大脑一片空白，鞭子抽打的地方先是一阵凉意，随即一片滚烫，强烈的痛感激得顾敬生掉下泪来。仅仅一鞭，就已经叫顾敬生难以忍受了。
“你知错没有？”
顾顺元颤声问道。他见顾敬生的衣衫上有血迹渗出，当下心疼不已，只想顾敬生赶紧认错，也好赶紧上药包扎，不至於落下什么伤痕。
谁知顾敬生深呼吸几下，仰起头叫嚣道：“再来啊！一点都不痛！你是不是老了，没力气了？”
顾顺元岂不知顾敬生在强撑？
“你打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不孝子！”顾顺元一鞭抽在顾敬生另一侧肩膀，这次力道更重，只想将顾敬生一鞭打服。
“以后还去青楼不去？”
“我偏去！”顾敬生吸溜着：“青楼比家里好多了，人人都对我笑……”
“那你现在给我滚！”顾顺元一声暴喝，惊得树间的飞鸟都扑簌簌上了天。
“滚就滚，我现在就回万花楼！”
“你去，你去了就再也别回来！”
“好，”顾敬生二话没说，推开挡路的云儿就要往外走：“不在这个家，我反而自由自在。我爱去哪就去哪，谁也管不着！”
苏合见顾敬生真的要走，慌忙去拦，却被顾顺元喝止：“你走，你死外面我也不管你！全当我十几年苦心喂了条白眼狼！”
“求之不得。”顾敬生头都没回一下。
祠堂里的顾顺元看着顾敬生决然的背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坐到了椅子上。
“老爷，”苏合皱着眉头：“公子他……”
“白眼狼……”顾顺元喃喃。
顾敬生决然的态度像刀子一样，深深扎紧了顾顺元的心脏，这还是他这么多年娇生惯养的女儿吗？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竟然对这个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老爷……您看……”苏合有些担忧起顾敬生的情况。
“她钱花光了就知道回来了，”顾顺元抚了抚胡须，想来想去还是不大放心，便又对苏合说：“叫人跟着，别出什么意外。”
“老爷放心。”
顾顺元无力地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苏合闻言点头，带着云儿告退。
想来明明是他顾顺元有错在先，若不是他自私地让顾敬生扮作男子，顾敬生又怎会寂寞到去青楼交朋友呢？
一院桂花开得正好，沁人心脾的幽香总是叫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事。顾顺元捧起手边田桂花的灵位，默默将它放到了心口的位置。
这边顾敬生离了贻乐园，因着之前的缘故，行至街上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全装作没有发觉，径直入了万花楼。
“哎？顾公子又回来了？你这伤……”
“你后门在何处？”顾敬生漠然开口，周身散发的寒意让王鸨儿也吃了一惊。
“啊……后门……我们后门一般是不给人走的。”
顾敬生这回倒是很上道，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鸨妈手中：“带我去。”
鸨妈接过银子，喜笑颜开道：“公子快跟我来！”
万花楼的后门外是一条陋巷，有几个乞丐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见有人经过便纷纷起身。
“去去去，”鸨妈一边嫌弃地驱赶着，一边恭敬地对顾敬生道：“顾公子，打这条巷子出去就是东湖街了，您慢走。”
顾敬生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朝着东湖街上行去。
东湖街上，茶楼酒肆林立，街边不时飘来小吃摊的阵阵香气。确实到了饭点，顾敬生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虽想去得月楼，可又恐被府里人发现，索性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柴火馄饨，在摊前坐下：“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上来一份。”
“这位客官，柴火馄饨行吗？”
“行。”
“好嘞。”
摊主动作很快，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到了顾敬生面前。兴许是真的饿极了，顾敬生只觉得这馄饨风味尚佳，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连汤带水地吃了个精光。
“多少钱？”
“十文。”
顾敬生伸手去摸钱袋——不好！
她的钱袋不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