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动物园大王 作品

第 29 章

第 29 章

於是顾顺元出面将剑送回,又另使一百两银子将锦笙买下,整件事便在京城上下对“顾家不争气的荒唐儿子”的议论声中揭过了。

而顾府内,名义上被禁足的顾敬生实则很是快活。知己是真知己,故而二人成天耽於戏曲,不问其他。

廿二日,琅玕馆。

“小姐,那个云儿又来了。”

小玉皱着眉头,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引得赵明月心情好了几分,连带着对云儿的厌烦都有些淡了。

“听见了。”琅玕馆清静,方才云儿对小玉说得那些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却是云儿见锦笙进府,心下里着急,便起了联合赵明月挤兑锦笙的心思。却不成想赵明月是个闷的,整日往那屋里一窝便不问世事,挑拨不成,也叫云儿着急。

“她真是阴魂不散,没半刻消停的。”小玉满脸都是不快。

“理她做什么呢?”

赵明月低头继续看书。

“小姐,人家找上门来了,不理能行吗?倒是你,自己躲起来看书,就让我去被她恶心,一点也不够意思。”

“委屈你了,”赵明月虽这么说,却连头都没擡一下:“我如今也没什么好予给你的,先记下今后再补吧。”

小玉闻言哭笑不得:“这打赏哪还有补的?小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确实是快傻了。”赵明月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傻了就别读了,这贻乐园这么大,你也不去好好转转,”小玉替赵明月倒了一盏茶:“现在顾公子和那锦笙日日在戏园子唱戏,小姐你也不去看看。”

“我看什么?”赵明月看了小玉一眼,却是没喝那盏茶:“也不是我家,有什么可看的。”

“你现在是表小姐了。老爷不是说了吗,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去看看又有什么不妥?”

赵明月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重新拿起那本《货殖列传》:“不妥。”

“不妥不妥的,小玉看没什么不妥,”小玉拿个鸡毛掸子,把屋子的搞得乓啷作响:“你呀,就是犟。也不知道犟个什么,好好的连顾公子都不来了。”

“他不来是他的事,我又没多盼着他来。”赵明月说话时,心里是有些虚的。

“是吗?”小玉转头看向她:“你昨晚说梦话,还叫了顾公子的名字。”

“啊?”

赵明月双颊绯红,忽地想起了昨晚的梦。

不知怎地,顾敬生在她的梦中竟然变成了女子,正娇滴滴地同她哭诉些什么。她看着心疼,细细替她拭去眼角的珠泪。顾敬生轻唤一声“姐姐”,便扑进了她的怀中……

“你……你不要乱讲……”

“我听得可清楚,一会儿生儿一会儿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你就编这些话来唬我。”

“好好好,我编的,”小玉抖了抖鸡毛掸子,凑到赵明月耳边道:“是不是编的,小姐你心知肚明哈。”

一句话叫赵明月红透了耳根。

“傻姑娘。”赵明月看着小玉出门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话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小玉。

不过话说回来,梦里的顾敬生可真是娇。性格丶长相如顾敬生一样的,竟然是个男子,真也算咄咄怪事了。

为什么自己在梦里会和一女子……

赵明月久在青楼中,也知道有姐妹行磨镜之举,只是青楼以此表演,引来观众看客敛财。故而赵明月对此是敬而远之的,如今她竟对顾敬生有了这等想法,难道说是受了青楼中人的影响吗?

然而顾敬生终究是男子,当下之急是先赚到那一千两黄金,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活得自由。

她能想到的,唯有经商这一条路。

但是这条路是她从未涉足过的荒僻幽径,通往未知的丛林深处,前路不知有恶狼还是猛虎。《货殖列传》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她现在迫切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将想法付诸实践的机会。

小玉端着水盆进门之时,便见赵明月还在发楞。这就是她家小姐,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却不肯说。

“小玉昨日听说立冬之后天子要冬狩,到时老爷要带顾公子与小姐同去,”小玉把桌椅细细擦上一遍:“小姐可要把握好机会哦。”

“冬狩?”

冬狩和她有什么关系?

“崔家的宴会您就没去,冬狩可不得带上你吗?”

赵明月现在没什么“冬狩”的心思,她不会骑马也不会开弓,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赚钱。想到冬狩时还要面对顾敬生,赵明月就是一阵心烦。也不知道戏园子里,顾敬生和那锦笙……

“那我是不是要去学骑马了?”

“应该是吧,”小玉洗着抹布:“老爷估计这几日就要同你说了,你也争取一下,顾公子的骑术是很高明的。”

“你怎地就这么想我和顾公子亲近?”

“你不想吗?”小玉手脚利索,出门将脏水泼掉:“你若是不想,也不会半夜梦见人家了。顾公子现在跟那个锦笙那么亲近,你心里就一点不着急?”

“着哪门子急?”赵明月嘟哝。

小玉闻言乐了:“那小姐能不能带小玉去戏园子里听戏呢?小玉可想去了。”

“去去去,别乱来。”

“怎么是乱来?小玉是真的想去。小姐你要是不心虚,何至於是这个反应呢?”

赵明月唇角抽动:“也罢,不就是看戏吗?你待我收拾一番。”

小玉喜笑颜开,她家小姐果然就是嘴硬啊。

明月与小玉行至门洞前,但闻顾敬生与锦笙粉墨登场,绵柔的水磨腔绕梁不绝。这回唱的是《西楼记》,不同的是那面相陌生的女子高靴纱帽,乃饰於叔夜,而顾敬生竟作娇羞神态,唱的是穆素徽。

赵明月脚步顿住,顾敬生这番姿态,她果真是头一回见。

眉梢眼角满含少女春情,神情举止不失端庄姿仪;出声清甜亮脆,步态袅袅婷婷,眸中含羞带怯,风神绝伦出尘。

“……随歌而没,亦足明志,待奴慢歌与君听。”顾敬生念道。

赵明月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似的,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当日为顾敬生唱曲的模样。《西楼记》本就讲的是□□穆素徽与书生於叔夜之事,岂不与她赵明月的过往暗合吗?

“小姐,不过去吗?”

小玉见赵明月面色难看,不免开口相问。

“便在这里看吧。”

赵明月身前有一簇翠竹,虽然遮挡视线,但又将二人的身形隐蔽。

“来都来了,怎地偏要偷偷看?”

“不要多言。”

见赵明月神色不安,小玉终是没有开口。

“朝来翠袖凉,熏笼拥床……”顾敬生与锦笙分坐一桌两边,唱着唱着便隔着桌子对视起来。

“……昏沈睡醒眉倦扬,懒催鹦鹉唤梅香也……”

顾敬生唱着,将手放在桌上,那锦笙竟然伸手将顾敬生的手覆住。

“……把朱门悄闭,罗帷慢张,”顾敬生怀抱琵琶,轻声开口:“一任他王孙骏马嘶绿杨,萝锁葳蕤,怕随东风荡。只见蜂儿闹纸窗,蝶儿过粉墙……”

顾敬生轻咳一声,锦笙去扶:“啊呀,贤妹病虚气怯,莫歌罢!”

见二人亲近,不免又引出赵明月遐思。

“不妨,待我歌完了……怎解得咱情况。”

一曲毕,小玉撞撞赵明月:“小姐还不过去吗?”说罢不等赵明月反应,探出头朝台上挥手。

这一探头,台上的顾敬生看了个清楚。小玉既然来了,赵明月肯定也在,不知二人已经听了多久。看看自己这副样子,顾敬生有些羞窘。

锦笙见有人来也没停下,继续唱道:“清商绕画梁,一声一字万种悠扬。高山流水相倾赏,欲乘秦凤共翺翔,犹恐巫山还是梦乡……”

顾敬生被锦笙搀扶着,一双眼却不自觉瞟向赵明月,她已在台下落座。顾敬生瞪了一眼将要上场的丑角,那丑角一点头便转身回去,是故此折暂且唱到此处。顾敬生与锦笙下台,行至赵明月身边强笑道:“表姐怎会突然到此?”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知表弟与姑娘如此雅兴,冒昧来到可有打扰?”

锦笙觉得顾敬生这表姐语气怪怪的。

“表小姐言重了,无甚打扰。”

锦笙低眉顺眼,而月歌单看她扮相,只觉俊美非凡丶潇洒风流,全乎没有一丝女子的影子,不由得暗暗称奇。

“却想不到,让表弟大闹一场丶魂牵梦绕的那位竟是个翩翩少年郎。”

“哈啊,表小姐说笑了,”锦笙笑起来双目似新月:“锦笙只是做戏,真身确为女子无疑。”

赵明月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对顾敬生道:“表弟唱起闺门旦来倒比巾生更娴熟呢。”

顾敬生眉心一跳:“表姐此言却是何故?”

“是夸你唱得好。你二人郎才女貌丶相知相惜,却也般配。明月今日前来是扫了二位的兴了。如此,小玉,”赵明月唤了一声小玉:“我们就此回去吧。”

“表小姐才来了几时,怎么这便要走?”锦笙看看赵明月又看看顾敬生,二人神色各异,分明是各有所思。

“表小姐既来,不若唱上一段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