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翌日清晨,顾敬生在明媚的晨光中醒来。
顾敬生竟是前所她昨夜好眠,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赵明月臂弯软软,胸膛暖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怎地竟做春梦?
“唔……”
眼皮沈重,顾敬生强撑着睁开眼,她身上盖着自己已然干透的中衣,身下是赵明月的外袍,旁边有火堆曳曳燃着——她自己的外袍被支在火堆旁,看上去也已经全干了。
昨晚的梦又忽然重现於脑海,晨光照在雪地上,是一片灿烂霞光——昨晚之事,难道不是梦么?
“你醒了?”
赵明月手里拿着一只装着雪的水囊,原是昨日水饮完了,而周围不见湖溪,只得有此所为,待烤雪饮之。
“你……”顾敬生有些害怕,胸前的开阔感让她不安,一双眸子又惊又惧,只见她双臂紧锁,人缩成一团:“你将我怎么样了?”
天哪,赵明月从未见她如此姿态,堂堂定国王独子,而今竟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怎不叫人意外?
“我……”
“你别过来!”
“我们俱是女子,我又能拿你怎样?”赵明月后退两步:“昨日你衣衫尽湿,不脱掉怕是不成了……”
赵明月去看她表情,却见泪泉汩汩丶鲛珠滴坠:“你哭什么……”
她想要上前,却又听顾敬生一声呼喝:“别过来!”
“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惧我做甚?”
顾敬生一噎,随即色厉内荏道:“谁惧你了……”她垂下头:“不想见到你……”
赵明月点头:“马包里还有肉脯,你要是不要?”
顾敬生想要拒绝,但腹中又传来饥饿:“也罢……”她不去看赵明月:“你拿来一些……”
赵明月去拿肉脯,顾敬生已飞速将中衣穿好——只是那中衣似乎不遮什么,倒叫顾敬生好恼。
“肉脯在这,可要我送过去吗?”赵明月隔顾敬生十步,却仍然能看见顾敬生胸前的若隐若现,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也是奇怪,她有的自己也不是没有,却是害羞个什么劲?
“你,给我……”顾敬生伸出手。
赵明月将那纸包放在她手上,还是没敢看她,只是替她将篝火旁的外袍收好:“已经干了,你快换上吧。”
赵明月只着中衣,虽天已大亮,阳光下丶篝火旁都有暖意,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自骨头缝里渗出的寒凉。
顾敬生背转过身,暗自去换。
可她如今没有束胸之物,那袍服便不合身了起来,别别扭扭穿好,又懊恼地摸摸两块不平整的地方,顾敬生愁容满面。
“都怨你昨日将我那……现在这样……可如何是好?”
“你为何扮作女子?”
她不料赵明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她一眼,随即拧眉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你怎地还盘问起我来了?再问这问那,信不信……”顾敬生看看不远处地上躺着的匕首:“我……我……”
没来由一阵心悸。
“你想杀我灭口?”赵明月却是微笑:“也罢,你救了我三次,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你今要拿去也罢。”
说着她拿过匕首,双手捧到顾敬生面前:“来,杀我灭口。”
“你……”
“不拿着吗?”
“你在逼我!”
“明月岂敢?”她笑笑:“如今明月知晓了顾小姐身份,在荒郊野地杀了明月,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蒙混过去,於顾小姐来说是个完全的法子,何乐而不为呢?”
顾敬生颤抖着手,轻轻握住了匕首——昨日赵明月还用这匕首救了她,今日她却要……
可是她知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万一传扬出去……但她也是为了救自己才这样做的不是么?
“你有什么目的……”顾敬生瞥开视线:“是谁……指使你接近我……”
“明月还想知道顾小姐有什么目的,明月不过一青楼娼女,何德何能被顾小姐引为姐妹,入籍王府?顾小姐却有什么目的呢?”
“你……”
是啊,她能到她面前丶能成为她名义上的“表姐”,不都是由她推动的吗?她开始只是怜她惜她,知她竟敢潜逃后又是敬她叹她——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你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谁能指使明月做事?”
是啊,她是个敢效孟丽君的,这样的性子谁又指使得动她?
顾敬生冷静下来,只见赵明月眼神清澈。她偏开头去,终是没有接那匕首:“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你若是还有良心,就别把那事说出去。”
赵明月笑着收起那匕首:“却不知你因何女扮男装,像……孟丽君一样?”
原来女扮男装真的可能存在於现实之中,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扮男子扮得那么像,而她当日听那《再生缘》,不知心里是何样感受,面上却同她装蒜,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顾敬生听她说孟丽君,果然有些脸红,低下头去又是不开口了。
“我们已是生死之交了,还是不信我吗?”
其实赵明月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想了解顾敬生的一切丶想与她再亲近一些。
“是……我爹……”
她猜也是顾顺元。
“膝下无子……”
是了,如若外人晓得顾顺元只有一个女儿,不晓得要怎样钻营丶怎样想着吃绝户呢。
赵明月了然地点头:“还有多少人知道呢?”
“管家也知道……云儿也知道……”
云儿?顾敬生的那个婢女?她既然知道顾敬生是女子,却为何那日如此待她?难不成她真的是嫌弃自己的身份丶恨自己叫顾敬生受伤么?
“此后却是多了一个表姐知道。”赵明月冲她微笑。
顾敬生的眸子亮闪闪的,赵明月终是忍不住,捏上了她细嫩的小脸。
“唔……”顾敬生挡开她的手,撅着嘴道:“好了,有这功夫,不若想想如何回去。”
“昨日下了雪,你还知道回去的路吗?”
顾敬生摇头。
“围场统共就那么大,他们肯定能将我们寻到,咱们四处乱走反是不妙。”
“那万一……”顾敬生看看那一纸包肉脯,似乎也没剩多少了:“……我们得去打点猎物,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赵明月点头:“刚下过雪,或许会有出来觅食的小兽。”
顾敬生起身从疾影身上取下弓箭,背在身上:“咱们一起去?”
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赵明月拿起那把匕首:“走吧。”
二人在雪原上走了一会儿,白茫茫一片,除了二人的脚印与雪下乱长的枯草,没有什么生命的痕迹。
“怕是要走得再远些,”顾敬生回头看看来处:“好在今日天色尚早。”
“你看那是脚印不是?”
顾敬生凑近看了一看,摇头:“不是的,是滴落的雪水穿出的雪洞。”
赵明月叹气,她们围猎倒是简单,盖因猎物都被驱赶至一块,而真正到了野外,机敏的野兽竟一个都不愿出来。
“你看那个……”
顾敬生远远指了一下。赵明月顺着她的方向去看,只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藏在草窠之中,不经意还看不出来。
“似是兽粪,”顾敬生试了试风向,将弓拿好,又抽了一支箭:“过去看看,小心一点。”
赵明月紧随顾敬生身后,轻手轻脚地行至那草边,果有足迹往远处伸去。
“跟上。”
二人寻寻摸摸,顺着脚印一路往前。
“蹲下。”顾敬生忽然低语。
赵明月应声蹲下,顺着顾敬生视线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只棕红色的狐狸正在觅食,它似乎刚刚逮到一只兔子,正兴高采烈地享用着早餐,似乎并没有发现正欲“黄雀在后”的二人。
“这么远,打得到吗?”
顾敬生不语,架好弓箭,缓缓开弦。
那狐狸吃得欢脱,一条毛绒绒的放松地尾巴拖在身后,全然未察觉到杀机到来。
“吁!”
顾敬生突然吹了身口哨,那狐狸警觉擡头,而此时金鈚破空丶利刃呼啸——一箭爆头!弓弦颤震,恍如钟磬馀音。
那狐狸没有一丝痛苦。
“咱们过去吧。”顾敬生收好弓箭,起身向前。
她一手射箭的功夫本就高妙,而此间不在马上,平地而射,自是例无虚发丶百不失一。
却叫赵明月佩服。
顾敬生将自己的箭拔掉,掂起那狐狸转身道:“怪臭的,拿回去处理一下吧。”
赵明月心里却打鼓,这狐狸味道如此冲人,拿回处理岂不是要熏臭了他们驻处?
“要不在这……”
“肉不要了么?”顾敬生挑眉:“血淋淋的却是怎么好拿回去?”
赵明月无奈点头,实则她和顾敬生的身上还沾有昨日狼血的腥臭,臭上加臭,倒也不至於难以忍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