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生儿……”
赵明月的声音低婉丶呼吸迷乱,面颊丶颈间都染上了一层粉色,蒙蒙双目秋波盈盈,几乎就要让顾敬生陷入了她的柔情。不自觉地伸手,赵明月轻轻抚上顾敬生的面庞,顾敬生的双唇仿佛娇花沾了露珠,赵明月微微擡头——她多想将那甘甜细细品尝。
几乎是无意识地,赵明月感到了顾敬生呼出的湿热的气息,它们轻轻打在自己的脸前,只待与自己的呼吸融为一体……
“……明月,”顾敬生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一把将眼前人推开,慌乱地背转过身去:“不闹你了……”
顾敬生心虚极了,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是的,在一瞬间,她有吻她的冲动。可是两个女子接吻……这合理吗?
赵明月看着顾敬生的背影,心头又是说不出的酸涩。明明都到了那样近的地步,她还是推开了自己,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女人。
周德寿收到秦勇的来信,不由得有些生疑。
他与秦勇是赶大营认识的,彼时秦勇对经商之事一窍不通,亏得血本无归;只因长得英俊,被涿郡徐家酒馆的小姐看上,从后倒是衣食无忧。这么多年下来,听说他在涿郡和永安都开有酒楼,想必该是混得不赖。不过这多年不曾交往的旧友,一朝突然传信说要来京拜访,倒叫他深感意外——他一个小小开染坊的,怎入得了他秦大老板的眼呢?
秦勇却是早有扩张酒楼的打算,眼下正好女婿在京城置了宅子,他也正好乘着这个时机将酒楼开进京城。而本朝京城里的贵胄大多是涿郡丶永安子弟,他酒楼主营此两帮菜式,想来倒也合宜。酒楼开好,再待女婿高中,他们一家便可彻底在京中立稳脚跟,也是因这个原故,秦勇便给在京中相熟的丶不熟的故人都去了信,今后也好互相照应。
想法是很好,谁知道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竟然……这叫刚到京城的秦勇根本没脸去见亲家与女婿。
却说秦守真早上逃跑,晚上秦勇一家便到了。眼下秦勇寓和他的宝贝儿子秦守德身处王省身替他新赁的一处小院中,於妙香则独自留在了戚氏身边——戚氏已被气病了。倒是王省身,这两日仍在积极寻人。
秦勇背着手在屋中来回徘徊。
“爹,你别转了,都要把我转晕了。”秦守德斜靠在椅中剥橘子。
“哼,你说得简单,京城这么大,你要爹上哪去找人去?”秦勇怒斥儿子:“你倒是不着急,守贞跑了,你的举人身份要上哪寻去?”
“她一个女人,能跑到哪去?想必过上几天便会再回来的,而且姐夫他那么厉害,还怕找不到那个女人吗?”
“这都三天了!”秦勇都不知道该说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什么好:“那个小崽子,明明就是在外头另寻了住处,铁了心不回来了。”
秦守德不置可否,他可不认为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等她银子花完了,自然是要回来的。”
“你就小看她吧……”秦勇想了一会,忽然又转身朝秦守德道:“你上街去,买些白幡白布回来。”
“爹?”秦守德刚吃完橘子,嘴角黄叽叽的:“你要白布做什么?”
“叫你买就去买,哪来这么多话?”
秦勇心里是有些计较的,现如今京城的举子都认识了秦守真,秦守德想要借此身份在京城攀交权贵却是不容易了,因此他需抱牢女婿的大腿——前提是得将秦守真捉回来成亲,女人家,成了婚也便定了心了,倒时再有一个孩子,以他们两家的交情,此事也便能揭过了。秦守真最敬爱她的母亲,这他是知道的。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秦守真,此时正与月桂身处忘忧湖上,等待着冤大头上钩。
想要单独把崔学博约出来也不容易,她足足在万花楼蹲了两天,这才终於把人蹲到,又费了一番口舌,倚着月桂欲唱咏雪之曲的噱头,才好容易将人拐到忘忧湖赏雪。
“你要同我喝酒?”崔学博看着秦守真弱唧唧的身体,有些迟疑道:“你这身子……能喝酒么?”
“无妨,想此凛寒天气,冻风时时而作,与兄把酒言欢,热酒入肠之际,乃是何等的畅快?”秦守真漂亮话倒是会说:“而天色苍茫丶雾凇沆砀,此等佳境,可遇难求。抱朴日下身子已然大好,是断没有辜负的道理的。”
“倒是个性情中人!”崔学博揣着手炉,哈哈笑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多谢崔公子擡爱,抱朴先敬公子一杯!”
秦守真一饮而尽,引得崔学博连连叫好:
“爽快爽快,倒是我崔学博小看了你,如此我也来!”
他也一饮而尽,饮罢将酒盏倒过来示意,秦守真再敬一杯:“想兄弟我自永安至京,遥隔千里,值此良辰美景,不免触情,有蒓鲈之思,此应再饮,以寄心事……”
歌声清越而代飞鸟寂寂,琴弦叮咚恰伴朔风凄凄,扰一湖静谧。雾凇连连,雪片曳曳,亭中笑语晏晏,氤氲白雾拢得天水茫茫一片,几人之所在,若置於空无之中,却多了几分禅意。
秦守真是无心赏景的,她那些说辞皆被一套套施在崔学博身上,只叫他喝得脸色酡红丶双颊含笑,颓颓然丶昏昏然——这才到了她说正题的时候。
“兄啊,此美景故美,得美人而宜美;我二人酒过三巡,不若再加些彩头?”
崔学博迷迷糊糊,只知道高兴:“你说,什……什么彩头?”
“不若以这月桂姑娘为彩头,我二人作两军对垒,就这酒量比试一番,胜者得此佳人,如何?”
“呓……”崔学博醉眼蒙蒙,瞟向月桂:“会玩丶会玩……嘿嘿……行,倘若我赢,你替她赎身,送给我;你赢了,我把她,送给你。”
月桂垂首,即便这是她与秦守真早已商量好的设计,此刻听二人自口中道出,心中还是不免烦闷。的确,娼妓在他人眼中与玩物无甚差异,像这样随意的转赠也根本无需来问过她的意见。
“一言为定!”
“驷丶马难追!”
崔学博与秦守真相视而笑,再不废话,拎起手边的酒壶便往口中灌。一壶一壶接一壶,引得那倒酒的小厮都手忙脚乱。
崔学博虽已半醉,但他好歹也是人称“酒囊饭袋”的纨絝,是故并不如秦守真所料得那般容易倒下。乘着酒劲,崔学博干脆稍稍扒开衣襟——酒水叫他的身体暖烘烘的;嘴上也喝得更快,不多时,他身边的酒坛已堆成了一座小山。
“怎么样……”崔学博见自己领先,不免得意:“这回可要兄弟你破财了!”
秦守真抹了把嘴:“却……却不料崔公子……海量……”
崔学博见秦守真如此自是乘胜追击,一边牛饮一边笑道:“你不要见我丶似醉了丶就……就要小瞧於我,殊不知丶我崔某人……越喝越清醒。”
秦守真闻言面露难色,对着那酒壶便有些犹犹豫豫起来,整个动作竟是像在喝苦药一般硬往肚里灌,喝罢整张面孔都变得扭曲——不单是崔学博以以为她不行了,连月桂都打起鼓来。倘若秦守真真的坚持不住,那她岂不是……
仍是比青楼里好的。月桂暗暗压下担忧,只闻崔学博停下来打了个酒嗝道:“棋……逢对手,想不到……你还挺能喝的……”
“不如大兄……能喝……”秦守真咳嗽一声,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上已全然失去了血色,纸片似的身体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不会有什么事吧?月桂只敢觑她,却不敢上前。想她为了她,又何至於到此地步呢?
“哈哈哈哈哈……”崔学博饮完手边最后一坛酒:“看来……为丶为兄要抱……得美人……归了……”
“等丶等等……还没丶完呢!”说罢,秦守真将酒壶在面前摆了一排,而后起身:“看好丶了啊!”
她自第一壶起,将那酒壶提至唇边,一仰脖子丶一饮而尽,引得小厮都是一阵惊呼;覆拿第二壶,仍是一鼓作气……於是一排酒水,只在她脖颈俯仰之间被横扫一空,行云流水,叫人不免生出了“她本不在饮酒,而在作画”的错觉。於是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秦守真便将崔学博追平了。
“哎呀,没……没酒了,兄丶兄弟我先喝完……”
崔学博明显有些为秦守真的酒量震惊,也明显生出了退意。
“这里还有呢,”秦守真又唤小厮添酒:“给丶给崔……崔大兄……满满满上……”
“别……别喝了吧……你话……都说不清……”
“我还能喝呢!”
秦守真再下一壶,引得崔学博也只得跟上——他明显吃力了许多,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起了虚汗。秦守真此时更加快速度,一壶壶酒如同那水似的灌进肚子……终於叫崔学博再也忍受不住。
“不丶不喝……哕……”
秦守真淡定地放下酒壶:“怎么了?崔大兄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唔……”
崔学博吐完,只摆一摆手,整个人便瘫倒在了酒桌上。
计划成功。
秦守真看一眼月桂,她也正看向自己,那眸光里似有担忧。
“扶崔公子回去。”秦守真吩咐,眼中是一片清明。
“秦……”
“你今后,归我了。”
秦守真说得理直气壮,脸上偏偏又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这便让月桂心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被一个姑娘这么霸道地宣告主权,的确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