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了,鹿呦才站起来,平静地说了句:“等明日,我再去拜访一下他们,相信陛下不会阻止的,对吗?”
她抬眸,毫不避讳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杏子眼,圆润润的,瞧着没什么异样,小巧的樱唇却往下微抿着。
云义自然看出她在生气,可这会儿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高大挺拔的身姿霸道地杵在她面前,声音却有些低虚:
“你在怀疑我,觉得我会背着你对他们动手?”
少女撇开目光,语声淡淡:“陛下说笑了,我只是照常去拜会朋友而已,怎敢怀疑。”
“阿吟,我……”
云义欲言又止,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少女躲开,还对他行了一个礼,
“想必陛下公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先行告退了。”
她转身就走,云义自然追上来。她加快脚步,他也加快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鹿呦猛地转过身来,双眼瞪着他,怒吼一声:
“你不许跟过来!除非你想好要怎么跟我解释!”
云义顿住步伐,又看到少女气冲冲地转过身,快步向前走,连遇到木渠和喜鹊她们俩都没停下。
直到她背影不见,他叹了口气,扶着额头,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廊柱上,砸得整个房子都跟着晃了晃。
正巧这时,旁边响起了一道嘹亮清脆的口哨声,凌玉抱着刀,甩着马尾,悠哉悠哉地从他面前路过。
云义皱眉,看他一眼,一把按住他肩膀,“站住,你为什么会在我宫里?”
凌玉回过头,还保持着吹口哨的唇形,愣了下,目光转向苑里的荆桃花树,“你这儿景色好,我来逛逛不行吗?”
云义眯着眼,狐疑看他,“以前除了公事,你可不爱来。”
“额……”凌玉目光盯着前方,舔了舔唇,缓慢说,“因为我最近遇到了一件事,需要看点好看的风景来开解一下,这不,整个妖界就属你宫里打造得最漂亮。”
“什么事?”
凌玉沉默片刻,有些郁闷道:“我遇到了一个姑娘,好像有点喜欢她,但她似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就不太好去打扰,心里就有点不大得劲儿。”
云义定定看他,满脸错愕,“你还能有喜欢的姑娘?”
凌玉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不是,你都能喜欢你师侄,为啥我不能有喜欢的人?咱们三个里面,就数你毛病最多,不管男的女的,只要想接近你的都能被你一脚踹飞,全妖族都在背后打赌,说你会孤独终老。结果现在倒好,你先找着媳妇了!”
云义面无表情看他,背着手,昂着下巴,“那你输多少了?”
凌玉伸出三根手指,“不多不少,整好三千紫晶石。”
妖界通用货币并非灵石,而是紫晶石,三千紫晶石已算一笔不小的数目。
云义咬着牙‘呵’笑一声,冷斥:“你们两个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陛下放在眼里?啊?”
凌玉摆手,“行啦,在朝堂上你说一不二,背地里还不许我们俩拿兄弟赚点零花钱啊?”
云义瞥他,“那你俩赚到了吗?”
凌玉微讪,“以前都是赚的,谁知道你今年突然把人带回来成亲了。”
云义无语:“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
凌玉耸着肩,向他摊了摊手。
云义默了下,烦躁地走了几步,又开始叹气。
凌玉‘啧’了声:“欸?按理来说,今天就是出发去云境界的日子,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两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理?是杀了还是送回去?”
云义没好气道:“我敢杀吗?我要是敢杀今晚连门都进不了你信不信?就算把人送回去,她也得怀疑我。这事儿暂缓两天吧。”
凌玉撇着嘴,点了点头:“行,那我去通知凤渊一声,免得他白折腾了。”
“慢着,”云义叫住他,“你以前不是挺招女妖喜欢的吗?那你跟我说说,对方要是生气了,怎么才能哄回来?”
凌玉不无傲娇道:“我那是天生魅力,你学不来。”
看到云义冷刀子似的眼神飙过来,又改口,“我也没干嘛,就是喜欢去打斗场跟人打打比赛,你也知道我下手没个轻重的,常常把人打得吐血。谁知道越这样,那些女人越兴奋,我打高兴了,有时候还忍不住跳个舞,她们就更喜欢了。”
云义:“……”
凌玉:“要不,你试试去给她跳个舞?”
又忽地笑了下,“不然,让我去给她跳个也行。”
云义握了握拳头,“别逼我扇你。”
凌玉摸了下鼻子,不再作声。
…
云义本想趁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好好把人哄一下,睡一下,再解释一下,这关就应该能过了,谁知道刚走到殿门口就懵了。
“怎么回事儿?谁这么大胆,敢把朕的东西都扔了!”
云义拦着刚出门的喜鹊,指着地上被扔得乱七八糟的枕头被褥,指尖微颤。
喜鹊回头望了望殿内,干笑:“呵呵,陛下,那您说谁敢呢……”
云义原地顿了几秒,默默俯身捡起枕头被子拍了拍,“没事,朕这就进去跟她说一说。”
结果刚走到门口,两扇雕花檀木大门就‘嘭’地一声被关上。
云义被关在门口,一道秋风凄凉地刮过,卷起炽火山纹的广袖和束冠的银发,无端萧瑟。
喜鹊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那个…陛下,奴婢还有点事,娘娘吩咐我去厨房弄点小菜来着。”
云义压根没理她,只是抱着枕头和被子,望眼欲穿地看着紧闭的殿门。
“阿吟,你开开门好不好?”
里面没有回应。
“为夫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我跟你道歉。”
里面没有回应。
“我真没想杀他们俩,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里面没有回应。
“我说话是重了点,但他们都要把你拐走了,我能不生气吗?”
…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也不离开,时不时喊两句,宫里人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样子,又想笑,又怕惹恼他,只能使劲憋,憋得五官表情乱飞。
没过一会儿,喜鹊领着两个宫人回来,一个手里拎着食盒,一个怀里抱着酒,提着灯笼往前一照,发现自家陛下还站在门口呢,一只胳肢窝夹着被褥,一只胳肢窝夹着枕头,整个人都有点颓丧味。
喜鹊咳了咳,冲他行了一礼,然后道:“陛下,您让个道,我们要进去给娘娘送吃的。”
云义蓦地冷凝她一眼,“谁是你主子?你敢让朕给你让道?”
喜鹊被他盯得哆嗦了下,又努力挺直了下腰板,努力忽视他犀利的眼神,理直气壮道:
“那也不能让娘娘饿着不是。”
云义一口气又憋了回去,咬牙笑笑,让了个身:“行,你们进去。”
几个宫人对他伏了一礼,喜鹊还体贴道:“多谢陛下,这两天好像降温降的厉害,咱们妖界历来酷寒,要不要让娘娘再给您多扔一条被子出来?”
云义愣了下,旋即冷嗖嗖地扫她一眼。
喜鹊直接忽视,推开门,等人都进完了,把门上关,留条缝,努力把上翘的嘴角压下,“陛下,娘娘说让您不必在门口等着。”
云义抬脚就要进去,“让我见见她……”
“啪”地一声,门再次关上,独留他在外面。
秋风再次凄凉一扫,云义受不了了,气沉丹田,妥协地大喊了声: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