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慢慢地合上疲惫的双眼,嘴里吐出一股浊气,腥臭难闻。
安童下意识地将脑袋往后缩了一寸。
南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贴近忽必烈的耳边,细声说道:“大汗啊,你要是累了,就点点头。你要是还有什么想问丞相们的,就跟我说说……”
在众人地注视之中,忽必烈缓缓地摇摇头。
数息之后,却又慢慢地点点头。
南必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而后看向月赤察儿。
“两位大人,你们可以走了。”月赤察儿沉声说道。
“大汗……”安童闭住呼吸,又凑近前去,却被桑哥拽住衣袖,拖离御榻。
“放手!”安童怒道。
“先走吧,别打扰大汗休息。”桑哥劝道。
桑哥在前扯着,月赤察儿在后推着,安童就这样地被拖出寢殿,只能仰天长叹。
虽然没能与大汗确定太子的人选,但安童起码可以确认的是,大汗暂时没有生命的危险。只是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如今口不能言。
可正是如此,才说明南必以大汗皇帝的名义所发出的所有命令,俱是矫诏!
本来,好不容易才与桑哥形成一致意见,出动数方势力,共同剿杀甄鑫。只要除去此人,日月岛便不再是威胁,江南的壁垒便会瞬间瓦解。便可以给朝廷更从容的腾挪空间,以处置四处的危机。借此还可以削弱皇后的一些势力。
可是突然出现于大都的流言,却打了安童一个措手不及,将他所有的努力都轻松击溃。无论是那木罕、铁穆耳还是甘麻剌,若听信这些流言,带兵杀入大都,会让这座都城直接化为战场。
到时,谁来保护大都?
谁能拯救大都?
安童失魂落魄地走出寢殿,看着巍峨的皇城,耳边似乎已经响起惨烈而肆无忌惮的厮杀声。
甄鑫……那木罕、铁穆耳、甘麻剌……
皇后……桑哥……
安童回过头,身边却空无一人。
桑哥呢?
安童毛骨悚然,如坠深渊。
寢殿的侧室,本是侍女们休憩的房间。自大汗皇帝抱病至今,这里便成为南必的寢室。
寢室不大,也不甚豪华。一张普通的牙床,一个横摆的卧榻,一座花梨木妆台,以及一把绣花矮凳,便让这间寢室显得有些拥挤。
如此,一览无遗的室内,再不可能有藏匿其他人的可能。
门关得很紧,而且没有窗户。
室内便充斥着一股非兰非麝,让桑哥根本不敢细闻的味道。
汗水密密地自额间渗出,让他虚坐于绣花矮凳上的半个屁股,不住地发抖。
被皇后私下召见,自然是件很荣幸的事情。可是在这样的寢室之内召见,离开之后,她想砍下自己的脑袋,已经根本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怎么了,怕我?”南必慵懒的侧卧于榻上,酥胸半露,玉腿相挈。
桑哥毫不掩饰自己的颤抖,佝着身子,目光紧盯着自己前方一尺的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没有……”
南必颇为满意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个胆小的人,做出这番模样无非是想让我放下戒心。你觉得,我有必要对你心存戒心吗?”
好像是没必要……桑哥慢慢地直起腰,把整个屁股挪回绣凳之上,拱手说道:“这是臣下的荣幸,不知臣下能为皇后做些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可以为我做些什么?”
桑哥苦笑地说道:“我可以为皇后肝脑涂地,可即便如此,皇后似乎也不会太满意。”
为皇后伏击那木罕,桑哥出动了自己隐藏的兵马,却是血本无归。而且转头之间,她又要去联合甄鑫来对付自己,这让桑哥不得不对这女人保持着最大的警惕。
“那是个意外。”南必懒洋洋地说道:“更何况,那些兵马对于丞相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伤不了根本。”
桑哥张嘴想辩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即便是一品大员,也只能有一百的亲兵护卫,超出的便可视同谋逆。至于五百还是五千,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被杀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将领,你若心疼,其他士兵可以全部释放回去。”
桑哥心下大喜,却静坐不语。
他不是心疼那些畏兀儿兵。而是因为此事,让他在畏儿人中的信誉一泻千里。若能救回那些士兵,好歹可以让自己挣回一些声誉。
“怎么,还不满意?”
桑哥的目光自南必的腰身掠过她微敞的胸膛,停在略显干枯的脸上,微笑着说道:“臣下感激皇后的恩赐!”
“你的态度,让我不太满意。”慵懒的声音,却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让桑哥全身不由一紧。
“铁穆耳能给你的,我未必给的了。但这并意味着你有机会享受到他给你的承诺!”
桑哥自绣凳滑落,噗通地跪倒在地,匍匐而前,叩头道:“臣下愿效忠皇后,宁死不悔!”
畏兀儿人,果然是一群贪生怕死却唯利是图的家伙!南必呵呵笑道:“放心,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起码现在,我能给你的,铁穆耳却给不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皇后的歹毒,桑哥算是深有体会。即便是皇帝想杀自己,都得找个借口。这女人,却根本不会!
“你要知道,大汗还活着,而且也不是什么绝症。”南必轻声说道。
桑哥一怔。
是噢,皇帝还没死,自己为什么要去巴结铁穆耳?这现成的大腿,可比铁穆耳粗多了!
桑哥目光不由地滑向两条交错柔顺的腿上,狠狠地扫了两眼。一边在心下给自己打气:凭什么怯薛长看得,我就看不得?
南必似乎没有感受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两条腿紧了又松,还微微叉开。
“我,可以助你裁撤中书省。”
桑哥又是一怔,随即大喜。
自掌控尚书省以来,他最大的目标便是以尚书省取代中书省,成为朝廷唯一的最高行政机构。只是讲究制衡的大汗皇帝,哪怕表面上极力支持尚书省,却始终留着中书省给自己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