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和米酒 作品

第173章 现实主义

老高又玩了一天,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脑子里无时无刻都想着那个问题,到底该怎么让钱能流动起来,形成所谓的小气候。

林飞那边还有工作要做,也不能一直陪着。第三天的时候,他打发了林飞,自己去找老战友了。

秦广孝,他当年在部队时的老班长,朝鲜战争还没打完,他就先一步退役了。原因是岁数太大,还受过伤,不适合参加艰苦的战斗。

这么多年,他俩一直有通信。这回到了杭州,提前约好了,一定要见一面好好唠唠嗑。

老高在这可没有车,只能一路坐着公交,倒了三四趟,才终于到了秦广孝说的地方,萧山郊区的一个生产大队。

地方弯弯绕绕的很不好找,在浦阳江和钱塘江的交汇地,镇子叫二桥,村子叫三大队。

俩人一早上通了电话,老高到的时候,对方在家已经收拾好了酒菜,搁村口派人迎接了。村子很干净,街道整齐,房舍白墙黑瓦,排水渠边还种着小花,谁家的庭院里都能看见绿树。

想起来鲁西的老家农村,老高不禁感叹,江南真是天堂,即便是农村,都要比鲁西的城市舒服些。

跟着接人的小孩找到老战友的院子,一进门,正看见老秦拄着拐,在给院子里的几只小鸡喂食。

“老班长?”

“高娃子,哈哈哈..”

二人抱在一起,互相拍着对方的后背,呜呜咽咽的,说了好半天,也没讲出来一句囫囵话。

“别抱了,站着也不知道累啊,赶快坐下喝酒,这菜可都准备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打断二人,老秦乖乖的松开老高,领着进屋吃饭。

一进屋,老高就发现了不同。

以他的职级,即便是正局级也没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屋里不但有收音机、电风扇,居然还有洗衣机和电视机。家具就不说了,毕竟南方人手巧,可能都是亲戚给帮忙做的。看着家里到处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老高有点怀疑,这不会是为了做面子,老秦借的地方吧。

喝酒喝的是萧山散白,度数不高,味道微苦,不过用来配菜刚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高指了指班长的拐杖,“你这腿咋了,当年也没伤着啊?”

老秦把酒杯撂下,一拍自己的左腿。“当年复员不是给安排工作么,我就去了粮站当保卫员。后来有一年追贼,半夜从墙头摔下来,这腿就断了。也挺好,上面照顾我,安排在省大院看了十年大门,前几年刚退休。”

他看老班长撩开裤腿子,小腿上有一条筷子长的疤,红红的,两侧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印记,像似蜈蚣的腿儿。

老秦豪爽的端着酒杯,“别管它了,能活着就挺好,咱们当年的兄弟,多少人还没享着这个福呢。”

这回吃的菜都不算名贵,青菜都是根茎类居多,他也不怎么认识。肉类就是河里的鱼鳖虾蟹,再加上腌制的咸肉。

吃了半个多小时,俩人已经开始忆当年,说起来跟着101围长春,下锦州的老黄历。

别看三十八度不醉人,喝多了也不行。再加上俩人都上了年纪,一瓶见底儿,那妇女进来一瞪眼睛,俩人就只能识趣儿的下桌。

回到院子里,老高看着这生机勃勃的小院,不禁生出十二分的羡慕。

要是等他退休了,能弄这么一处地方,接上老娘,带上老婆孩子,那人生可就活自在了。

“班长啊,你给我讲讲,你是咋把日子过这么好的?我堂堂一个营级干部,也没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啊。”

这话说完,老秦脸上显出十分的骄傲,凑过来贴着耳朵,“娶妻娶贤呗,这可都亏了我这个媳妇。”

老高四下撒摸,也没瞧见嫂子啊,他刚才一直以为是借的哪个村干部家。毕竟老班长当年不识字,复员了之后也安排不了太好的职位。刚才他都想好了,走的时候,说啥要扔下五十块钱,可不能白吃老班长这一顿。

老秦指了指正在厨房忙活的那个妇女,“嘿嘿,人啊,就是看命。我复员回来,家都找不着了,身边一个亲人没剩。在部队呆惯了,我也就没想再找一个。都三十八了,还摔断一条腿,只能给人看大门。谁承想呢,你嫂子当初给领导当保姆,我俩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后来我退休,她也跟着我回了村,你看看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她收拾的。”

老高更懵了,一个当保姆的妇女,能挣下这么大家业,你俩是把领导家搬空了吧。

“你俩挣多少啊,还是你们这提前分地了?”

老秦憋不住的笑,“信里不好说,这么多年我也没对外面讲。你刚才进村也看见了,这村里咋样,是不是比城里还富裕?”

“你信里说全国严查投机倒把、黑市经营,连在窗台种的小葱都给拔了。可是你知道么,在最严的时候,杭州城也没断了做生意的。就说我吧,当时我负责大院侧门的门岗,一清早墙根底下的小贩,能排出半里地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杭州可没有你北大荒的几万顷良田。老百姓就从河里抓条鱼,弄一网虾,挖几条藕,一篮子茭白,十几个鸡蛋。领导家里也缺嘴,有钱有票,却弄不到吃的。

于是啊,小保姆就拎着筐,拿着钱和票,天天早上出来遛墙根儿。她不是怕被抢么,于是就每次都我陪着。一连陪了三年,后来就陪出感情了。别人家的保姆不敢出门遛墙根,就让小谢帮着代买,等到时间长了,她就每天负责做记录和统计,然后我到墙根儿底下买货。几年下来,比我在粮站那时候挣的还多。”

老高又转头撒么了一遍,这么一个好院子,是卡几年油水就能攒下的?

“不光这个,后来不是经济开放了么?我俩人头熟,谁家需要个什么稀罕玩意儿,或者想吃什么不应季的东西,找我都行。甚至到了后来,我俩还学会了侍弄花卉,现在整个村子都在种花,就是你嫂子带动的。”

老高服了,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人家大字儿不识一筐,居然十几年下来,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他想起来林飞昨天说的话,“人跟人”的交易,让钱流动起来。这老班长厉害啊,无师自通,居然比去过港岛的小林还看得明白。要不说人家南方人脑子活呢,放卫星的时候不抢头,做买卖的时候不声张。

招商这个事儿,看来真不一定是个好主意。六师那么多兄弟姐妹,靠一两个工厂,怎么可能吃得下。

即便是吃下了,也难保不出现拖拉懒散的毛病,把厂子祸祸黄喽。

而且,他似乎已经认同了林飞的判断,现在这种完全以单位进行交易的体制,似乎快进行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