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抗的人,是不配得到世界的仁慈的。
尽管林飞极力想清醒着,却还是抵抗不住潮水般涌入的疲劳。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邵敬文和赵长林已经在床边等了好久了。整整睡了16个小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力气又回到了身体,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小胖赶紧叫过来护士进行检查,这回是真的没什么了。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大清查有结果了么?”
邵敬文意志有些消沉,组织了一下言语,沉重的说:“今早已经见报了,标题是【重拳出击,市场秩序重新恢复】。对非法经营的采取罚没和拘留,对扰乱市场秩序的,进行罚款和思想教育。现在市面上很干净,连剃头挑子和卖驴打滚的都没了。”
“师傅,还管别人干嘛,这世道就是谁有权谁说了算。你跟我一起考大学吧,咱们毕业了,把这帮蛀虫都赶下台。”小胖这回见识到了社会的深层,慢慢的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开始变得偏激。
“电扇厂那些人呢,他们受没受影响?”
“你就别管了,那都是一帮白眼狼,你的好哥们李修来扛了,所有事情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我爸说最少要判二十年。”
二十年,等出来的时候都新世纪了。
虽然在农场自己跟李修来没多深的交往,但是到了哈城,兄弟跑前跑后,还把房子借给自己,这份人情他得还啊。搞抽奖销售的主意是自己出的,要是真让兄弟蹲笆篱子,那不成了害人精了么。
林飞躺在床上,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迄今为止,大清查行动,舆论的负责人应该就是闫学成,具体行动指挥,可能是韩文琪。但背后的庄家还没有露面,这才是关键。
想要破开捕网,就必须找到真正的源头。
“邵主编,抓我的时候,带头的是韩文琪,你能给我讲讲他么?”
邵敬文的眼神一下变得凌厉,“他,不简单。据说原先是下面县市的,在特殊时期很活跃,后来被调进哈城,先是做了一段工会的工作,运动结束后,空降到红齿轮,做了社长。我听人说,他姨夫是日报的老社长,在哈城很有能量。”
“那他为什么会放着杂志社长不当,跑去干什么经济整顿呢?”
“本性难移呗,我看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拉帮结派,斗争整人。在社里就四处挑拨,把一个文学编辑社搞的乌烟瘴气,半个月前因为不得人心,刚被我们联名驱逐了。这次去新地方,估计也是瞧准了,能瞎折腾,到处整人。”
林飞还是觉得不对,韩文琪指挥具体行动,为什么一直拿自己的“信件”说事儿呢?
自己跟姓韩的并没有过节,从表现上来看,这人根本就是点名冲自己来的。从始至终,这帮人都没说四海影像的事儿,更多在意的,是自己跟崔忠实的关系,以及作为“抽奖销售”的策划。甚至后者,也跟老崔有密切的联系。
搞崔忠实的,应该是闫学成。那为什么韩文琪会出力呢,这俩人明显不具有从属关系。
他分析之后,觉得一定是背后有更大的人物在操控。
本着谁受益谁主谋的原则,显然供销公司是跑不掉的,另外,计划委员会也可能会出手。
那真正的巨头,可就是能坐第一排的了。
林飞把当日在影棚的具体细节跟两位说了一遍,然后又分析道:“我是被单独关押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让我看到具体的方位。不过以中途过桥来看,地点应该在江北。而且,他们也没指控我非法经营的罪名,前前后后,说的都是让我远离崔主任。对了,崔主任现在怎么样啦?”
小胖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别提他了,扶不起的阿斗。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申请休息了。”
作为小团体的带头大哥,居然不吭不响的投降了,小胖非常瞧不起他。
“总能找到人吧,问一问这里的蹊跷。”
“怎么可能还敢出来见人,一定是躲出去了。风光的时候出来贴金,出事儿了跑的比谁都快,连阿斗都不如。”
林飞这所知毕竟有限,想要彻底弄清真相,那就必须搜集更多信息。
不过,时间很紧,如果等上面的大锤落下,那就只能半夜扒火车跑路了。
他得去见见徐建章,兄弟们出了事儿,他这个大干部,到底在干什么?
而此时,老徐也在发愁。
回到电扇厂,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销售公司的大门被贴了封条,工人们被遣散,小老弟李修来被羁押。电扇厂的生产线也停了,财务室被封锁,大家还干个什么劲啊,下个月的工资怎么发还不知道呢。
通过紧急走访被询问的销售员,他现在得到一个结论,销售公司是这次大清查的首要目标。
赊欠的货物被扣押,销售的款项被提走,总计三十多万的财产消失,他惹上大祸啦。
真要是李修来把这些锅全都背上,那吃花生米是必不可少的。自己负主要领导责任,最低期限也是十年。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认,否则自己的人生就毁了。
他身边能出主意的,之前是朴正勇,后来是林飞。
现在一个不可靠,另一个莫名失踪,情况不容乐观。
就在他愁肠难解的时候,楼下一阵小汽车的滴滴声,林飞居然来了。
林飞边上的俩人,小胖他见过一回,邵敬文接触过两次,不过组合在一起,他还是有点迷糊。
“嚯,可算找找你了,昨天我这顿翻啊...”
“徐老大,你就是这么照顾兄弟的?”
老徐正郁闷呢,哪能让人白埋怨。于是把被人忽悠上车,然后带走调查的事叙述了一遍。
小胖冷笑一声,“你堂堂一厂之长,轻工局下属企业的重点领导,说让人带走就带走,他们有文件么,骗谁呢?”
徐建章也反应过来了,草他大爷的,老子被耍了。
啥手续没有,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关了三天,还被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审讯了好几回,谁他妈这么大胆子?
不过,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在昨天,他跟朴正勇洗澡的时候,发现那小子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也不见情绪上的一点焦躁,他也怀疑了老战友。
“我骗你们也没什么好处,事情早晚都能清楚。不如先放下怀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老徐把销售公司现在的情况说了,也讲了对李修来处分的判断。
林飞听完了,倒觉得老徐说的可能是真的。他就是一个直肠子,要编出来这么一堆谎话不容易,否则也不会提早转业。
“我听说,昨天销售公司的家属带着一群人去妇联了。你不是吹嘘在知青中的影响力么,是时候该闹一闹了。挨了打,不哭不叫,人家还以为你心虚呢!”
老徐听完,让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吹牛逼的话能信么,那时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真带着上万的知青走上街头,自己也离吃花生米不远了。
林飞却不管那个,他必须把事情闹大,否则李修来的事儿就无解,闫学成也不会被拖下水。
“那么多人吃不上饭,去供销公司门口摆摊卖火柴不犯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