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的结论很炸裂——林飞是间谍。
里面的内容很翔实,显然经过了周密的调查。
履历细节从山海关荣军院写起,他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怎样的社会关系,具体什么性格,十七岁如何参加的下乡,等等等等。
重要的是举报者提出的疑问:
一,前些年国内为扫盲推行简化字,但实际教学中,大量的教材和文章仍然以繁体字为主,林飞的信件中几乎没有繁体字。
二,就算他特别喜欢使用简化字,但77年推广二简字,大多数人都受到了影响,而林飞几乎不使用二简字。
三,这人从不讲以前的事情,好像记忆缺失了一样。
四,照相是个需要时间和胶片培养的技能,据调查,林飞此前,从没接触过摄影,却突然成了一名摄影高手。
结论,林飞极有可能是潜藏的间谍。
总局有专门的人负责处理这样的事情,这封信,不过十分钟,就被放到了负责人的案头。
逮到条大鱼!
有人跳到了鼻子底下可还了得?
一队精干的人员出发了,目标直指兆麟公园的指挥现场。
如今,哈城的主城区,已经被打扮成了一个庆典的海洋。
无数的人开始走上街头,挥舞着彩旗,欢唱着歌曲。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庆祝什么,反正跟着乐呵就是了。
郝金龙的办公室里,十几个重要的班子成员屏气凝神,听着秘书对外面情况的汇报。
求援的电话就在案头,随时可以向沈城发信。
“据守在前方的人员汇报,尚志大街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彩旗跟横幅,大多打着庆祝祖国三十周年的标语。通过询问,知青说是十月一正好是农忙,到时候生产建设兵团不方便,于是他们选了今天,说是王帅当年设立建设兵团纪念日。”
大家都知道这是胡说,但没一个人敢挑明。
哪怕对方只是在麻痹自己,也要假装接受这种麻痹。不撕破脸,那就是想好好谈。
蔡国福已经去了现场,大家都在等,看看对方要的价码。
随着企业方的加入,原本的平衡再次被打破。两方变成了三方,利益的分配,还要进行重新设计。
但时间紧迫,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框架,按照往常开会扯皮的习惯,这些事研究几个月也没完。
幸好大家都是扯着虎皮谈合作,谁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林飞的级别还不够直接参会,他已经做得够好了,能在一场逆天大谎里,把这个故事勉强裱糊圆了。
一个帐篷里,他和小胖俩抱着冰桶解暑。
“师父,这事儿能成么?”
“你是问经济开发区还是说三方合作?”
小胖捞出来一块冰,贴在手臂上,眼睛偷偷的瞄着林飞的表情。
“我是说搞庆典这个事儿,瞎子也能看出来是糊弄人的啊。”
“得了,你也别研究上大学了。这件事完了,你还是先去给蔡叔叔当两年司机,想从政啊,光有知识是没用的。”
“你就跟我说说呗,要不我这心老悬着。”
“你知道麻杆打狼两头怕吧,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无论这个事件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现在情形摆在这,谁收拾都是一个烂摊子。做得好,不一定有功,做的差了,肯定要倒霉。我出的这个招不叫瞒天过海,实际上是周瑜打黄盖,你情我愿。揣着明白装糊涂,是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谁想说真话,那就只能是《国王的新衣》里的小孩。”
小胖又捞了一块冰,稀里糊涂的点点头。
他爹让他打听轻工贸易公司的事儿,这话到嘴边了,就是问不出来。
“你今天是咋了,有啥话就直说,估计过了这几天,咱们见面的机会可就少了。”
“啥意思,师父你要回农场么?这件事谈成了,你少说也得官升三级吧,为啥还要回那破地方啊?”
桶里有冰镇的汽水,林飞从里面捞出来两瓶,俩人一人一支。
也许,多年以后,这段下午时光将会成为一段非常的记忆。
“现在大家都能装糊涂,那是事儿还没完,但最后肯定要清算责任的。我虽然还不够格出来背锅,但肯定跑不了一个不稳定因素的标签。不是发配到偏远的地方去坐冷板凳,就是撵回原籍复员。到时候连个介绍信都没有,你说还好见面么?”
小胖想说那有啥的,搞个证件还不容易。
不过马上想起来,师父可不是自己这样的背景,或许回到原籍,真的就要在街道排队找零活儿了。
“诶,那也不怕啊,师父你技术这么好,将来可以开个照相馆,在你们老家肯定红火。”
林飞一摊手,“都是照相惹的祸,就算是我想弄,有心人也不会允许的。”
会议间隙,政委接到了总局的电话。
“什么?不可能!让你们的人先等等,这人我正用着呢。你放心,我安排两个人跟着,准跑不了。”
政委叫进来老高,“高显臣你什么情况,手下人底细都不清楚?”
老高用手一扑棱脑袋,头发像刷毛一样,把汗水甩向空中,形成一小片水雾。
“领导,我坚决拥护您的决定,狠狠的处理徐建章。这小子太莽撞了,万事儿不过脑子...”
“说的不是他,你手下那个林飞怎么回事儿?我刚刚接到通知,这个林飞可能有问题,是潜藏在我们身边的间谍。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别给我打马虎眼,一五一十的说!”
时间好像暂停了一样,老高落下一半儿的手,一动不动。整个人也定住了一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糟了,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
当初他就应该让林飞复员,然后托人给他安排个工作,打发得远远的。
没想到就差这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小子越发不老实,短短几个月就折腾出这么多花儿来。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想主意呢,等事情完了,一定劝林飞去南边发展。
可是老天爷不给机会啊,事情刚走到一半儿,林飞的底就让人掀了。悔不该当初啊,怕林飞这小子回城之后漏了底,以为把他长久的留在农场,就能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下去。
政委皱眉严厉的看着老高,“怎么回事儿,快点跟我说实话。”
“您是想问哪方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