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以至于林飞穿着长袖,还想再找一条薄毯盖住腿毛茂盛的双腿。
窗外的暑热完全被隔绝,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小天地。只待了那么一小会,彭飞心里也有了赚钱住冷气房的想法。
家里没有什么饮料,林飞只能烧了一壶白开水。
“程老师家里什么底细你知道么,她家来港岛干什么?”
彭飞拿了条织毛巾擦干了汗水,小心地坐到看起来名贵异常的青蓝色真皮沙发上,生怕一会留下什么汗渍,显得自己不够体面。
“面上说是程伯伯来港看病的,实际上的原因你也能猜到,现在哈城到处都在搞反思,程伯伯当初也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到了还账的时候了。不跑怎么办,要么颜面落尽自己养花种草去,也可能被关到监狱里写一辈子认罪材料。”
“行啊,都叫上程伯伯了,关系有进展?”
彭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短暂的尴尬的笑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判断程艳茹的心思,到底是真的对他有好感,还是仅仅在异国他乡见着了熟人。
人总是会这样的,没有希望的时候患得患失,得到了确定的信号后,又开始疑神疑鬼。
“找我啥意思,需要帮忙么?程家那么深的背景,总不至于还能求到我头上吧?”
听到朋友这么问,彭飞有点脸红,变得羞赧起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有啥话你就说呗,办不办在我,总之也是你对程老师的一片心意!”
这年头还不流行舔狗的叫法或者什么沸羊羊,这时候叫爷们儿或者大男人。彭飞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态,把事儿办在前面,既能体现他追求女方的态度,也能展现自己的实力。这是一种“征服者”的浪漫主义,只不过,一旦女方没接受,那就会变成傻柱行为。
“特殊情况,估计走的太匆忙,家底儿带出来的不多。我也是这两天帮着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港岛的公寓租金这么贵,而且还要查身份看护照。我这不是寻思你主意多,看看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么?”
明白了,大飞哥这是追女追上头了,虽然没能力金屋藏娇,但也要玩一把绅士礼仪。
林飞看了看这个铁二代,一米七十多的大个儿,憨厚朴实的长相,家世背景也算不错。如果不被自己拐带,现在应该已经在沈城坐上办公室了吧。过上了一张报纸一包烟,一壶茶水混一天的美好生活。
自己也算淋过雨的人,那就当还债了,给人撑回伞吧。
“你都开口了,我肯定帮着想办法。就一样你得想清楚,人家主动问的,跟你上杆子帮的,那可不是一回事儿。拯救落难公主那都是童话故事,这国王要是不能重回宝座,你可别有心理落差。”
彭飞一卜楞脑袋,发尖儿的汗水都抖落一片。“你放心,我这儿有数。”
“那行,我就帮你问问。不过这样的高档公寓可不便宜,像我住的这么大单位,一个月要420块港币。这还不含水电煤气以及佣人打扫的消费,她家要是败落了,犯不着还住这么奢华的地方吧。”
倪匡有钱吧,港岛响当当的金笔作家,不还是跟普通人一样挤在普通公寓里么?多少港岛的演员,甚至还住在公屋呢,高档公寓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林飞自己也是烧包,从松露项目上卡到了油水。如果靠着赚辛苦钱过日子,他是绝对不会住这里的。合着三百多块人民币,住两年都能找块空地起一座平房院子了。
大飞哥一听这价钱也是眼睛疼的一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突生变故,肯定不能一下就落到底,就当先过渡一阵子吧。我还每个月有150的工资呢,要是他们不够,那我再补贴点。还有就是艳茹的工作问题,你看看照相馆那头还缺不缺人,能不能让她过去接着上班?”
林飞这回有点为难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彭飞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但也硬挺着,没有收回刚才的请求。
摄影团队肯定是要组建的,可眼下很多事情都不能明说,程艳茹能作为自己人么?
现在写真化妆那边是邵氏方姐的人在盯着,自己带个人过去打擂台,那岂不是纯属找不自在么。而且,他接下来的重心是搞杂志,好利用沐夏的关系建一家摄影器材工厂。到时候把程艳茹一个人扔在摄影馆,这帮排外的港灿,不欺负死她一个外地姑娘啊。
斟酌了半天,他还是觉得把兄弟的媳妇带在身边不是个正事儿。
“我认识邵氏影业的方姐,可以推荐她去那边做事。薪水也不低,怎么一个月也有七八百块,生活肯定是够的。照相馆那边你也去过,现在不是一般的压力大...”
“我明白,不用解释。咱们兄弟之间,我肯定信你。”
说着话,小胖也买完东西上来了。
一人一份可乐和汉堡,还买了一只炸鸡,一打啤酒。
“师父,你这地方可太高级了,要不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吧,没事儿也能端个茶倒个水啥的。”小胖逗趣儿,但心里也真觉得这地方舒服,可比只能吹风扇的关东会馆强多了。
“行,只要你舍得父子分离,我也省一份儿菲佣的钱。”
仨人说说笑笑,把话题转到正在推进的展会冲突上。
气氛很快变得凝重起来,三个人喝着啤酒,却没有一点开心。尤其是彭飞,他最近负责联络会场的兼职散工,见到了大几百号没工作混得几惨的同胞。可他也没有办法,满天下最缺的就是工作了,现在连码头扛包都要抽签儿。
这一波应该是内地赴港的第三波人,查董算第一波,倪匡算第二波。前两个批次的人总算熬过来了,无论是做苦力还是靠一技之长,当年总算没有饿死人。可今天不一样了,社会高度分工,港岛开始进入金融化,每个人都化作了这座城市的零部件。
不参与到城市运转的工作中,根本没有吃饭的机会。
在大片的工厂没有建起来之前,这帮从内地过来的人能做什么呢?从事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越南仔比老墨的内卷能力可强多了。72年那一拨,不少柬埔寨和越南人,都把港岛当做了避难所,规模差不多有二十多万人。现在从扛包的到修下水道的,到处都是越南仔的身影。
去做文书或者考港岛的公务员,一项英文就卡住了绝大多数人。
“正好,飞哥你不是跟他们有联系么,试着做一个互助会类型的组织,到时候我拉一些阔太太,看看能不能要点捐款。但是从长期来看,还是要进工厂才行,你多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才,我这头也想想办法。”
小胖一听跃跃欲试,他对做商业没兴趣,跟着老爹打杂都快闷死了。
“这事儿交给我吧,顺便我也练练手,都好长时间没摸镜头了。这帮人我熟儿,飞哥还得忙着照顾艳茹姐呢。”
年轻人谁不喜欢交朋好友,谁不喜欢满街乱串。
小胖来了港岛一个月,早就想好好看看这个资本主义的全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