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轻松

 
她死,“蓝颜”也绝不会松。

她不松手,最硬的那根丝,就一直限住闻笑。他受这半晌火刑,挣扎渐弱,似乎力竭。

地上的小蜘蛛,这时也烧为焦炭,燃料既然不存,火也便熄灭。不过,最大那粒火球,还在烧。

陡地,一声怪啸。

啸声响绝,余音未止,火球的形态,倏然改变。

大股大股银色液体,忽然地,自蜘蛛身躯的每一个节肢、缝隙、所有带窟窿有眼儿的地儿——喷涌出来。

将这半熟半香半脆的烤虫,连带因烧灼而粘连皮肤的火网,一兜包裹,密不透风,针插不进。

闻笑狂叫,痛的。

捱过一阵剧痛后,他狂笑。

他早该想到的——用自己的丝液包裹自己,岂非就能马上灭火了!

他笑着笑着,陡地,音调急转至坠,呜咽一声,嚎啕痛哭。

撕心裂肺,凄厉如鬼叫。

不是因为酷烈的大火,不是为浑身剧痛,不是为自己断掉的四条腿。

他哭自己,愚蠢至极,狂妄自大;他哭自己,雄心万丈,实力高强,竟打到这个程度。

用来裹身的丝液,是最后存货,再不成,就算把他拆开榨干拧成了汁,也涓滴不剩了。

他哭过一场,就好了。

奇妙的,现在,他和戚红药,竟都动弹不得。

他全身都给丝液裹在大茧中,只有头颅露出,正在咔咔咳血,嘴角流涎。

戚红药的样子,凡有眼睛,也不忍多看。半缺不残,任何人经历这样的一遭,实在没道理还能活着。

她伏在那,身下,慢慢汇聚血泊,脸很白,唇本就无血色,且还在黯淡下去。已不属活人的样子。

连她身后,那道拖拽的血痕,也如人一般残破。

血慢慢吃进地下。

谁也没留意,她的血,比任何血,都陷得快些。

寂静。

一时,只听得闻笑“咻咻”急喘。

有人站起身。

眼盯着闻笑,慢慢地,小心翼翼,来到她身边。

手就要触及目标,却发现,她的眼睁着,那人没有想到,受惊不轻,一下子缩手。

“你……”连珊瑚颤声道:“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

她轻轻吁一口气,眼珠颤动,又飘回那只手,——戴着“蓝颜”,却也几乎要被勒为两截。

看来,同样材料,只好防割,却抗不住那恐怖的拉力。在她清醒时,尚能运气抵抗,现在,只有任凭细线一分分割肉断骨。

连珊瑚解线的手在抖,但依然迅速。

线缠得太紧,手掌、手套、丝线,三者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越急,就越乱,越难以解开。

动作愈发粗暴。

蓦地,眼角瞥见不远处,地上一物,正是自闻笑身上扯断的,一截末端趾节,形如镰刀,锋利更胜镰刀。

她着魔般瞪着那趾节,又慢慢移目,落到戚红药的手。

不——她眼里,并没看见手,只看见那一只手套。

她抖得厉害,为自己刹那之念,感觉喉头发干,咽了口唾沫。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正欲弯腰拾起,一个小小身影,给烟熏得黑炭一般,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手脚并用,扑了过来。

连珊瑚吃了一惊,疾退几步,警惕的盯着它。

螃蟹抢到那截肢,回头奔来,伏在地上,脸蛋贴着石头,看戚红药的脸。

然后它瘪着嘴,用蛛脚切断自己左手食指第一节,血立刻涌出,它把手凑到她嘴边,她没有反应,不张口。

去掰嘴巴,可她牙关紧闭,掰不开。

它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泪水从这脏污的小脸上路过,留下两道白白车辙。

“啊……啊……”

一边哭,一边推她,血涂得她嘴唇通红,像活人似的。

也许它手劲儿太重,也许是流进了一点血,也许,只是该醒了,谁知道呢……她眨了下眼。

螃蟹蹦了起来!

戚红药这时候,感觉还不赖。

身上不那么痛了,意识忽然清晰起来。

心里竟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翻个身,想要坐起来。不能成。胸椎大抵是断了。

一转头,看见螃蟹,一手血,拿个蛛脚,在自己胸口比比划划,拧着个小脸儿,很严肃。

“……你……”她没想到自己声音会这么哑,烟熏的,咳了一声,道:“干什么?”

螃蟹听见她说话,也没抬头,还盯着胸口犹豫——它找不准位置。“心……心在哪儿?”

戚红药轻声道:“找心做什么?”

“心给你,吃了,你就,就好了。”

戚红药看着它,轻声道:“不用了。”

螃蟹一愣,抬头瞅她,再瞅瞅自己干瘪瘪的胸脯,拿手扑棱扑棱,“不,不脏的。”挺用劲儿,两下就搓去烟灰,红了。

“不用了,”她说,“人是不吃人的。你出去后,要记得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