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六六 作品

第六百四十八章 血饵钓妖元

思虑及此,柳清雅方抬首,面上已堆砌起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恳切,对着那诡秘石像敛衽一礼,缓声道:

“尊者在上,妾身斗胆祈请恩泽。犬子李念安,天性稍显鲁钝,灵光未彰。伏望尊者慈悲,施无上妙法,为其涤荡蒙昧,启其灵智,增益其慧性根基,令其颖悟过人。”

闻柳清雅此请,蛇精盘踞石像内的妖魂骤然凝滞,幽冷的竖瞳于虚无处聚焦,陷入了深沉的静默。

它所恃者,乃是蛊惑神魂、操弄人心、播撒恐惧的阴毒邪法;至于那开蒙启智、点化灵光、增益慧根的堂皇正道,于它而言,直如镜花水月,触之不得!

设若柳清雅所求,是令它血洗仇雠、强夺异宝,此等沾染血腥的勾当,于它不过是信手拈来,弹指可成!

可恨!此女竟择了一条最令它掣肘的歧路!

然则,蛇精妖心深处,那团由贪婪与狡诈凝结的毒焰,岂甘就此熄灭?

心念如电光石火般急转,一个浸透阴寒与亵渎的秘策,已自其妖丹深处滋生!

只需择一皓首穷经、满腹经纶的书生,摄其生魂;再以无上妖法,生生将其魂魄与李念安那蒙昧之魂,剥离开来,强行互换!

如此,柳清雅所求之“增益聪慧”,岂非唾手可得?

待那鸠占鹊巢的书生之魂,踞于李念安躯壳之内,它便催动妖力,如抽丝剥茧般,将李念安此生所有记忆碎片、情感烙印,尽数抽取而出,化作一道浑浊的意识洪流,粗暴地灌注入新魂的识海深处!

此乃‘李代桃僵’之秘!纵是至亲骨肉、贴身仆役,日夕相对,亦难窥其半分破绽!

而那书生,初掌此纨绔躯壳,其心性、举止,或存生涩、违和。

然此有何难?只消令其谨记身份,如提线傀儡般,依循李念安往日之言行、脾性,小心模仿,竭力周旋。

待得数月光阴如水逝去,旧痕渐泯,新态成常,试问这人间碌碌众生,谁人还能洞悉——此皮囊之下,早已更魂易魄,非复昔年之李念安?

至于寻觅那契合心意的书生魂魄,于深谙幽冥之道的蛇精视之,直如探囊取物,何难之有?

忆及往昔蛰伏深山,吞吐月华之时,四野游荡的怨魂戾魄,它不知见过凡几。

彼等亡者,虽泰半是横死道旁、魂断商途的凡夫俗子,然其间亦杂有科场失意、抱恨而终的儒生幽魂。

此等儒生胸中丘壑究竟几许,蛇精固难尽窥。

然观其颅顶大多萦绕着一缕微弱的文曲清气(此乃秀才功名之象),料想腹内所藏,当不至于空空如也。

毒计既成于妖心,蛇精那缕盘踞石像的幽魂便发出蛊惑之音:

“汝子灵慧之事,于吾法眼观之,不过芥藓之疾。

然——天道循衡,有予必取!吾若耗妖元为汝施为,汝当以何重宝,酬此逆天改命之功?”

其音犹在石室间回荡,柳清雅已眸光一锐,不假思索地反诘道:

“尊者神通广大,凡俗之物恐难入眼。

妾身斗胆,敢请尊者明示所欲——但有所命,纵赴汤蹈火,妾亦万死不辞!”

石像内,蛇精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旋即以一种饱含伪善与虚弱的腔调,编织谎言:

“吾名‘常乐’,本乃威林山中逍遥一散修。

奈何!吾于洞府深处闭关,参悟大道将成之际,竟遭一积年老怪——千足蜈蚣精,卑鄙伏击!其毒煞侵吾妖脉,蚀吾道基,致吾法体崩坏近半,妖元溃散如沙…此等残躯,目下实无力显化真形,更遑论施展那改易灵根的大神通,

矣…

然!汝切莫焦心。

汝拳拳爱子之心,吾感同身受。待吾汲得些许血食精粹,稍复妖力,定当倾尽残存修为,为令郎行那‘开天门’、‘点灵犀’之无上秘法,保其脱胎换骨,慧光普照!”

此一番以‘常乐’为引的滔滔鬼话,除却这二字名姓沾染半分真实,其余种种,尽是蛇精以妖心为梭、诡诈为线,精心纺织的弥天罗网!

其深藏之祸心,一明一暗:明者,乃假借疗伤之名,拖延光阴,从容搜罗那‘文心’剔透的上佳魂胚;暗者,则是以‘血食’为饵,诱柳清雅亲手奉上生灵祭品,既可验看其操持秘事之手段与胆魄,亦可借此血祭,暗补自身妖元!

常乐“疗伤需血食”之音犹在耳畔萦绕,柳清雅睫羽几不可察地轻颤,一抹难以捉摸的幽光自其眸底飞速掠过,旋即被她完美敛入那低垂的眼波之下。

她唇畔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恭顺弧度,声线平稳,道:

“尊者既需以生灵精粹疗复妖元,妾身敢问,尊者所欲啖饮者,是圈中豢养之鸡豚牛羊、山野间奔逐之飞禽走兽……抑或…………”

她语调在此微妙地一顿,目光似无意间扫过那诡谲石像,方续道,其声如珠落玉盘,却字字暗藏机锋:

“…另需凡俗肉身所蕴之重浊精元?”

切莫小觑此女!柳清雅,岂是困守深闺、只识针黹女红的庸脂俗粉?

其身虽绝于道途,无缘仙妙,然自垂髫之龄,便为十六公主伴读,长随天家贵胄之侧。宫闱深邃,秘闻迭出,尤是那些封存于禁录的妖典异闻、血祭秘辛,经年累月,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如烙印般刻入其心识!

且不论匿于石胎的常乐,其所言“伤势”究竟有几分真实——纵为十成十的谎言,然其既开口索求“血食”,其本意所指,必非那等灵气稀薄如尘的寻常牲畜!

盖因人身者,禀天地灵秀而生,为万物之灵长。纵是一介布衣,未沾半点修行气息,其血肉骨髓中蕴藏的先天精元与生机灵气,亦如地脉深处的玉液琼浆,其沛然醇厚,岂是山间野兽、栏中家畜那等驳杂浅薄之气所能企及万一?

故尔,柳清雅此问,绝非无心之失,实乃一柄裹着锦缎的冷匕!她以“他物”为名,冷然探问,直指那芸芸碌碌的凡俗生灵——在这位县主幽深的心湖之底,早已将同类视作可供权衡、交易的“血食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