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筠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三章:祸水东引

  天亮随着进城的百姓通过了城门口,进城的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里边装得是地里新鲜的蔬菜,准备到城里换些米面。

  今年落雪降雨,给了百姓们一个好的开头,这开春了万物复苏新鲜的蔬菜出来了,到底也还有盼头。

  “哎,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在市场上卖出个好价钱……”

  “我今儿带了山里才冒出啦的野菜,或许能换到些不错的米面。”

  如今在云州这个地界,可不能随便露富,云州知府那帮人逮住有钱的人使劲薅。

  连带着百姓眼下也不敢随便带着银子进城了只敢拿着些蔬菜之类的前来城中换取米面,别那是根本不敢想。

  除非,你家与城中的大人物有什么交情,或者你家里是当官的。

  他们的生存都如此艰难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看看大坝有没有损坏,需不需要修缮呢。

  裴不明在城中转悠了一圈,见到城中只有他自己的悬赏令,这才稍稍安心些。

  看来章丞相这条走狗当真是忠心呢,这才过去多久?就把悬赏令发到这了,看来整个云州怕是都知道了他被悬赏的事了。

  在他还没去任职之前,这悬赏令定然还会被无数人看中,想要他这颗脑袋去换那一百两黄金。

  云州知府当真是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过就照着他眼下这个样子,就是孟冠玉他们站在眼前都未必能认得出他是谁。

  是以,裴不明直接就这么在城中到处看看,午时找了个地方吃饭,顺带听着别桌的人在唠嗑。

  “今年这局势看着不错,应当是能有个好收成了。”

  “有好收成有什么用?不还是要被这些狗东西压榨?别处的粮食税哪有云州这地界高啊?”

  “人家收一成两成,咱们云州最少都是要交三成的,一年到头那还剩下什么?”

  哄抬粮食税,这云州县丞仗着云州知府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真觉得没人能治得了他们吗?

  裴不明吃完便往河道的上游走,县城边上的地方也有农田,只是这儿的居民并不像乡下一样要日出而作天天泡在田里。

  但是上游的农田也有一大片的,下游的可就是一些庄子还有乡下的散田,还住着不少百姓。

  上游崩了,中下游可就不能幸免了。

  上游的大坝,这都没人看守,依旧能看出之前干旱下降的水位。但也能看到清澈的水没过了一些干旱过后的痕迹。

  这还没开始到雨季,就开始悄无声息地涨水,还没人看着,怪不得成为上辈子死伤最多的一个县城。

  看来县丞手底下没一个聪明人。

  这大坝因为之前的干旱,泥土和石子铸就的堤坝已经有了明显一指宽的裂缝,裴不明掰了一块已经摇摇欲坠的边角。

  捏碎,里边的碎石没多少,按照这个年久失修的程度还有这个混合的比例来看,半个月的雨就能把这上游的堤坝泡烂。

  别等六月汛期的时候了,五月中旬的雨水就能把这冲垮,眼下只能煽动百姓来修堤坝了。

  他在城里转了一圈,城里年轻力壮的人不少,成日在大街上游手好闲,倒不如来修堤坝。

  这个县丞五年前就被云州知府提拔上来了,显然在他之前的县丞也没干什么实事,这大坝都不修。

  看来,娘子很有先见之明,知道他来云州要花费诸多银子,给他准备了很多。

  现在已经临近四月底,得加快了速度了,按照之前隐龙卫统领传回来的书信,他能在这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他得找个有靠山有背景的人来做这桩事。

  最好传信给卫家在云州的家仆帮他把消息扩散到整个云州,把钦天监观测天象知道今年要发大水的消息传出去,之前他已经叫隐龙卫统领做了。

  但是,显然消息没能顺利传开,可能是他先行一步去找云州知府贪污受贿的证据了。

  再叫他们看看附近堤坝的情况,最好能尽快把大坝修好。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住云州的收成。

  裴不明接着往下走,查看完上游的情况,他才回到了城里。

  进城转悠的那一圈,他已经对这个小地方的布局很是熟悉了,这片地方卫家没什么生意,所以这最有钱的商人也不是卫家的。

  卫家的掌柜最多就是与他们和谐相处,井水不犯河水罢了,要想做事还得叫地头蛇来。

  他打听明白县丞的所作所为之后,发现他没少欺负当地的商人,最有钱的本地商户安家也是被剥削得最厉害的人家。

  连女儿,都被人抢过去做妾室了,妻子也划花了脸,这种恩怨怎么说怕是做梦都想把现在这个县丞弄死吧?

  他去找他商量合作,想必他会很乐意合作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叫人把水患要来的消息传播了出去,传出去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再算算景焕他们出发的时间,再过五到七天,他们就要到云州的地界来了。

  有他们在各个地方监督情况,把地处低洼的百姓迁移到地势较高的地方先安置好,只要赶在汛期最猛的时期前做好这些……

  还是有些艰难,慢慢来吧。

  和卫家的家仆传递完消息,天色已经黑了下去,他熟门熟路找到了县丞住的大宅子,看门的在门口喝酒打瞌睡。

  根本不会注意到墙根已经悄无声息落地的人,迅速地往暗处的长廊走去,这县丞不愧是云州知府的亲戚,这抠搜的劲儿一模一样。

  晚上黑灯瞎火,长廊上都不舍得多点几盏灯笼。

  裴不明眼力好,夜里来去自如,毫无问题。他就是来摸了摸县丞的家底怎么样,要是方便的话,他可就顺走了。

  惩罚抠搜吝啬鬼的最好法子,就是让他的钱不翼而飞。

  裴不明压根没找落脚的地方,这县丞的宅子随便找根房梁就行了,这院子里大的很,空房间也多的很。

  他先去书房转了一圈,书案上的文房四宝用的比京城那些世家也差不了多少。

  裴不明观察过了,守卫最重的地方就是书房和县丞的屋子,还有几处院子也有不少侍卫把守,应该是抢来的那些姑娘。

  他在书房里转了转进了一个密室,翻到了几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本账册,一份名单,还有满满一匣子的银票。

  室内不远处摆着好几个箱子,里边的东西都已经满了,各式的珠宝塞满了还露了一半儿在外边。

  多弄一个箱子都不肯,真吝啬。

  他翻动着账册,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不过放在暗格里想必也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东西。

  这份名单是个小册子,之中还夹着一张纸,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雪白的宣纸已经泛黄了,上边的自己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裴不明借着室内的微弱的夜明珠的光,看清楚了纸张上边的字迹,他觉得自己这趟来得真值得。

  上边写的是云州知府帮着先帝作伪证污蔑裴家的事情,签字画押,借此拿捏着云州知府。名册是他与收集来的参与此事人员的名单。

  不过,他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些小人物罢了。

  裴不明毫不客气地把发现的东西收下,不太对劲的账本也一并带走了。

  这个县丞尽管贪财,但是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以此来要挟云州知府。

  云州知府在皇帝陛下继位前还是在京城做事的一个小官,但是在先帝驾崩章丞相坐上丞相的位置之后,就被章丞相调到了云州来。

  那个老东西的手伸得真长,连他父亲的事情都有他的手笔,其中有没有章老的手笔……

  个个留在京城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啊。

  这辈子,他已经收集到了不少证据了,沉冤得雪的时机来得早了很多。

  或许,在他出征去边关的时候,裴家的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

  他的动作太明显了,把暗格里的东西都取走,最多不过三日,这些东西不见了就会被发现。

  有时候,利益纠葛太多,云州知府应该也会很苦恼吧?

  裴不明记得云州知府的笔迹,转回到书房,裴不明仿照着云州知府的字迹给县丞大人留了四个大字。

  好自为之。

  就放在暗室的暗格里,等县丞发现,他的东西不见了,他怎么说也要提心吊胆半月,才敢去质问云州知府。

  祸水东引,他们自己内部斗起来,就很有意思。

  县城这个小地方,第二日天亮卫家家仆已经动作迅速地把消息散播出去了,有经验的老人第二日就去大坝上瞧了。

  当天有不少以为是谣言的人跟着老人去上游看了看大坝的情况,随后也有些地方刚站上去几个人就塌了。

  “会水的下去救人啊!”

  “水也慢慢在涨回来了,要是不修大坝,真的发大水我们城里的人也跑不掉。”

  “年久失修这个样,修不了,趁着现在天好赶紧重新弄,不然等雨水来了,就只能等死了。”

  老人家活了这么久,年轻的时候也见过发大水,对这个多少也有了些经验,听到传言要发大水的时候他还不信。

  见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大坝,他就信了大半。

  “别指望县府的人修了,只能咱们自己动起来,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赶在下雨前弄好。”

  “明天我去中下游看看,下边可都是等着吃饭的农田,可不能因为疏忽全毁了。”

  种地的都知道干旱,还有水灾对粮食的危害有多么大,发大水不仅会颗粒无收饿死人,还有把家都冲垮……

  “有没有下游进城来的!能不能回去说一声,看看大坝的情况!”

  裴不明就混在人群里听着老人家的分析,这个人的分析很不错,在城中居民的心里也格外可信,说出这些话也正好能叫百姓自发开始修建大坝。

  他再去和安家的主君谈谈,做两手准备之后他才能安心地离开这个地方。

  有时候,百姓的凝聚力也很是重要。

  县丞不会阻拦百姓自发组织的行为的,他在家里醉生梦死才不会管这些事,他巴不得百姓多给他做点好事好在下次递总结的时候多有些能说的话。

  毕竟他自己这些年来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所以有人‘白白为他做嫁衣’他何乐不为呢?

  趁着午饭的时候,裴不明就到了安府的门口,他拿着卫家家仆给的拜帖,很顺利就见到了安家的家主。

  人到中年,安家主原本圆润的脸庞都瘦削地凹陷了下去,旁边是带着面纱一起出来见客的安娘子。

  安家主一直与卫家的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他家落魄成这样,卫家的人没来落井下石已然不错,说什么也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

  “安主君,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谈谈。”

  安娘子也是个聪明人,尽管有些伤心反应慢了些,但是还是起身和客人道别离开了正堂。

  “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这也没别人了。”安家主对他的来意有些捉摸不透,但是这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人家又是拿着卫家名号的拜帖上门,他怎么说也是要以礼相待的,不然卫家的人不高兴了,他可就更加没好日子过了。

  “我想和安家主做一桩生意。”裴不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打算,但是这位安家主瞧见好像没有做大事的那股狠劲。

  只能先试探试探这位安家主,到底有没有那个魄力了。

  安家主与卫家的合作想来都是在外边谈的,没有在家里边谈过,这人瞧见眼生,好像并没有见过。

  “不妨说说看。”

  裴不明笑了笑:“我要和安家主谈的合作与官府的人有关系,就不知道您敢不敢做了。”

  被压迫这么多年,也不知这位家主还有没有要报复的心思,但换做是他,谁敢动他娘子还有孩子一下那人的坟头草三个月之后就该长起来了。

  “公子说话可要注意,随我到屋内说吧。”

  安家主起身请他进屋说话,不论是因为他背后靠的的是卫家,还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坚定,叫他看到了希望。

  裴不明跟着他进了屋内。

  “我想与安家主聊聊怎么拉这位县丞大人下马的事情,安家主行听听看吗?”裴不明观察着安家主的神色变化。

  “我自然是想要将他拉下马的,家中还有城中的百姓被他祸害这么久,谁不想拉他下来呢。”

  “只是,他有云州知府那么大的一个靠山,不是我们商人能撼动的。”

  裴不明闻言心中便有了数:“安家主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不出一年,必定能叫他下台。”

  “年轻人不要说大话,也别好高骛远,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安家主当然想,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年轻了。

  “安家主不妨一试,何况我也不是叫你明面上与他对着干,一年之后若是不成你也不会损失什么不是?”

  裴不明只是想叫他出面把这块区域的大坝还有地处低洼的百姓安顿好,有卫家的人与安家通力合作,安顿好这边的民众不是问题。

  为官不能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做出实事,早晚都是要倒台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你说的也是,我眼下也没别的能失去了,不妨信你一把。”试试也不会怎么样。

  裴不明把事情全部与他交代清楚之后,也仍旧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安家主也没追问。

  既然能拿着卫家的拜帖上门,还是要做这种安顿民众收集贪污腐败的证据的,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了。m.

  前不久,卫家姑娘在江南成婚,卫家多了一位姑爷。在商人之间早就传开了,饶是他远在云州都知道还给卫家姑娘送去了一份礼物。

  卫家姑爷,还是今年的状元郎,风光无限正好要来云州任职。

  他不说,他也就不戳穿他,聪明人之间打交道就没必要那么费劲了。

  
  裴不明把县丞大人那一匣子的银票交给了卫家的家仆一半,给了安家主一半儿。

  把县丞大人从民众身上薅的羊毛统统都用在了百姓身上,任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自己暗格里银子被这两家的人用去了。

  下午黄昏时分,裴不明启程前去云州主城,这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与此同时,卫家叫人传播开来的消息只用了两日就传播遍了,连带着主城的民众也都知道了。

  隐龙卫统领之前叫人散播此事的时候,半点水花都没起来,而仅仅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的人都传开了。

  他还查不明来源,但是云州知府气坏了,这点叫隐龙卫统领很放心。

  裴不明出发的时候已经叫人给他传信了,说五月初必定能到,叫他稳住周边的情况,最好这边的大坝也开始动工。

  裴不明是真不知道他跟着皇帝陛下干的是刺杀查探情报的事,叫他去云州知府捣乱就算了,还叫他找什么密道。

  根本就没有!他就是个会武功状元郎哪能什么都算到?

  混入人群里一起修筑大坝的隐龙卫统领很是卖力地干活边在心中吐槽道。

  
  不过,裴不明自己出的银子,他就负责出些力气还有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