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235 章 万年穷逼

    “啊”

    一声撕裂的惨叫在鬼楼里炸响,这是从新婚的那一家发出来的,霎那间就挑起楼里人的敏感神经,一时间竟没人敢出来查看。

    陈子轻没拉着岳起沉回303,他一直拿着罗盘,藏在新娘新娘家里。

    老两口还在楼下和亲戚唠嗑没回来呢。

    “来了。”陈子轻小声。

    罗盘的指针剧烈颤动,发出咔咔的声响,都快要从罗盘里蹦出来了。

    “大哥大姐,开开门”

    陈子轻敲不开房门,他没时间多耽搁,就让身后的岳起沉帮忙。

    岳起沉看似只是很随意地抬脚踢了一下,差不多是小朋友踢沙堆的力道。

    那门就被崩飞,门上大红的喜字飘落。

    新房内,新郎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上,墙上巨大的婚纱照掉落在地,照片上的一对新人笑得很是幸福,只可惜上面的腥红血迹破坏了美感,显得极不和谐。

    原本放在盘子里的花生和红枣杂乱地洒了一地,如果不是家具上的喜字,没人会想到这么脏乱的房间竟然是婚房。

    “果然出现了啊。”

    陈子轻一踏进婚房就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怨气,他一时间准备不足,差点又被吹出去。

    “这怨气怎么会这么强这也太阿弥陀佛了吧”

    陈子轻退了两步稳住身形,他抬头望去,只见满是狼藉的新房内,穿着红衣的新娘静静地低头站着。

    身材姣好的她,头上套着一个诡异的红色塑料桶。

    陈子轻一眼就认出,这是洞房游戏时用的那个桶,因为上面还贴着红纸剪的喜字。

    此时此刻,新娘周身正散发着浓烈的怨气,阴冷得令人发颤。

    陈子轻进入房间已经有一会了,新娘始终站在那里没动过,如同静止了一般,就在陈子轻感概这怨魂还挺文静的时候,倚在门边的岳起沉也走进了房间。

    像是在花园里散步,半分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个形势。

    当岳起沉进来的一刻,新娘像是徒然感应到了什么,也不见她有任何的动作,身体却倏地转过来面向两人。

    “不好”

    陈子轻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就见一个红影带着阴森的气息扑来,他连忙用左手护住自己,右手打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

    “嗤”

    符纸一碰到红影便燃烧了起来,但没能挡住红影分毫,陈子轻被击飞,砸在身后的墙上。

    陈子轻吃痛地揉着背部艰难起身,他惊讶地发现新娘不见了,一转头便愣住了。

    “岳起沉”

    只见头套红桶的新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岳起沉的背后,正缓缓向他靠去。

    “喊什么喊,叫魂”

    岳起沉看向小和尚,都这时候了,他还是置身事外的状态。

    还没等陈子轻提醒,岳起沉就感觉身体一紧,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勒了上来,他的太

    阳穴抽了下。

    岳起沉见小和尚满脸焦急,就任由自己被鬼缠住。

    而在此刻陈子轻的眼里,新娘身上怨气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带子,把岳起沉给死死捆住了。

    陈子轻毫不犹豫,一连掏出了五张纸符,左手随即掐诀。

    “秽气分散,五行归一,急急如律令”

    五张纸符甩出,化作五道劲风轰在了新娘的身上,她身上原本浓烈的黑气立即发生剧颤。

    嗷dashdash”

    红桶下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黑色的带子猛然收缩,放下岳起沉向陈子轻冲了过来。

    “妈呀”陈子轻全身毛孔都张开了。

    面对袭来的新娘,陈子轻侧身而立,右手背在后面一动不动,双眼一直盯着新娘的动向。

    “嗷”

    新娘再次发出凄厉的嚎叫,一股凶猛的怨气轰在陈子轻的身上,而于此同时,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突然挥出。

    “缚灵锁”

    一条由铜钱串成的链子出现在他的右手,也就在新娘靠近的瞬间,被他迅速地套在了新娘的脖子上。

    “嘭”

    陈子轻被怨气引起的气浪给轰飞了出去,磕在了一边的衣柜上,木制的衣柜随着他这一磕崩裂,木片纷飞。

    “嗬嗬”

    自从被铜钱套住了脖子,疯狂的新娘便气焰全消,僵硬的身体如枯朽的树干,痛苦地扭动着,她身上的怨气在迅速流失。

    “喀啦啦”

    就在她倒地的一刻,一直套在她头上的红桶也随之滚落,露出新娘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

    “新娘子没事,修养几个月就好了。”陈子轻对压根就不关心的岳起沉说。

    他看着地上的红色塑料桶,这走向跟他之前预料的一样,女租客的怨魂并没有附身在新娘的身上,而是一直在这只红色的塑料桶上,通过这只桶控制了新娘。

    桶相当于是媒介。

    陈子轻从衣柜的废墟里爬了出来,正当他思考要怎么处理这只红桶的时候

    “儿啊你怎么啦儿啊”

    新娘的婆婆唠嗑完回来,见到家里不对劲,这时忽然冲了进来,老太太一看见倒地的儿子和儿媳,顿时就傻了。她转头看见站着的303新住户小和尚和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再看着一片狼藉的新房。

    “老太太,您听我跟您解释,您儿媳她”

    “我跟你拼了”老太太不知道想到了哪种可能,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嘶叫一声,就向人高马大的岳起沉冲去。

    “别”陈子轻真是欲哭无泪,想要伸手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被扔在地上的红色塑料桶,已经套到了老太太的头上。

    “呃呃”

    老太太的身体剧烈抽搐,身体左右摇摆着,向着陈子轻一步步逼进。

    “我的个阿弥陀佛啊,让我解释完哪还有这意外。”

    陈子轻无奈地说了一句,他心疼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画着红色符文的纸剑。

    这种符剑不但画起来困难,所用符纸和朱砂也必须是最好的,总结就是成本费很高。

    “剑”

    陈子轻两指夹剑,他肉疼地咬了咬牙,然后将剑向前一点。

    纸剑瞬间就化作黄光,向着老太太头上的桶激射而出。

    “破”

    凌冽的剑光迅速没入红桶之中,接着就是一股猛烈的剑光爆出,红色的塑料在四射剑光中,顿时四分五裂,化作飞灰。

    陈子轻心中不由一阵惋惜,既是惋惜那把纸剑,也是惋惜桶里的怨魂,本来他打算跟冤魂讲讲情说说理,好把怨魂超度了来着,可现在为了救老太太,只能祭出符剑,而被符剑消灭的魂魄,将是完完全全地消散,无法再转世。

    “走吧。”

    陈子轻捻着佛珠静默了许久,而后才走向岳起沉,他的右脚踏出房间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下一秒就慢慢抬起。

    只见在他的脚下,躺着一片没有消散的红色塑料碎片。

    陈子轻的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他弯腰去捡这片块碎片的时候,有股无比恐怖森寒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向他袭来。

    这是一股极为强大的怨气,充满了憎恨、愤怒、不甘

    陈子轻感觉自己好似掉入了万丈冰窟,连灵魂似乎都要被冰住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么一个强大到令他恐慌的怨魂,竟然一直就在这房间里,而他先前丝毫都没察觉。

    陈子轻想提醒岳起沉快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地想掏袖子里的最后一把符剑,可他根本无法动弹,像是石化了。

    就在陈子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这股强大的怨气竟在眨眼间消失了

    “走了这这怎么可能”

    陈子轻呆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强大的怨魂不但没有杀他,而且就这样轻飘飘地走了,这让他怎么都想不通。

    看来这栋鬼楼的谜题,要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

    地上的那片塑料碎片已经不见了,陈子轻掏出袖子里的罗盘瞧瞧,他发现上面的指针还有些微弱的颤动。

    “还没走远,岳施主,我们追”

    陈子轻向岳起沉招呼了一声,便径自按着罗盘的指示向外面冲了出去。他一阵奔跑,按照罗盘的提示,快步走楼梯下到了三楼。

    罗盘上的指针激烈地晃动,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方向,就跟坏了似的。

    没过一会,指针的晃动就停止了。

    陈子轻知道,那个怨魂这次是真的离开了,而冤魂最后消失的地方

    正好是这里,三楼。

    十点过半,岳起沉听从4楼做完解释善后工作回来的小和尚做思想总结,主要是针对首次行动。

    用掉了几个道具,得到了什么收获,可惜没能给女租客超

    度,只能说各自都有因和果。

    还有就是,鬼楼真正的幕后大鬼在三楼的某一处。

    三楼四户,303是他们住,304是盲老太,305是吴常顺,剩下一户搬走了,空着。

    小和尚就眼下的线索开始展开分析,进行排除。

    僵尸开始吃他的泡面。

    小和尚分析完了,没锁定嫌疑目的,他沮丧地叹口气“岳施主,你今晚完全不帮我啊”

    岳起沉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解决掉了一桶泡面“怎么帮,那是鬼,我不爱吃。”

    陈子轻“”

    也是,一个不会驱鬼的僵尸能帮他什么,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岳施主,我在应对邪祟方面只是略有研究,不是深入研究,我的能力你想必也已经有了个了解,大概就那程度。”陈子轻满脸真诚地建议,“要不还是老法子,按照你以前的工作方式来吧。”

    岳起沉用塑料勺在泡面桶的汤汤水水里划动“以前的工作方式靠我的一身正气”

    陈子轻抿嘴“其实是睡觉对吧”

    岳起沉露出“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独门秘法”的神情。

    陈子轻说“那你这次还睡觉,睡够天数了,鬼走了,房子干净了。”

    岳起沉支着头“以往是我跟我爹两个人睡,现在只有我,谁知道鬼能不能被我睡走。”

    陈子轻无力吐槽。

    但他想到那女租客的鬼魂敢对岳起沉动手,又觉得僵尸说的是真话。

    岳起沉当时既没长出尖锐的獠牙,指甲也没变长变黑,毫无危险性和攻击力的样子。

    陈子轻在心里唉声叹气,岳起沉这僵尸当的,玩儿呢。他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僵尸跟鬼,哪一方更可怕。

    鬼是精神心理攻击,僵尸则是物理攻击。

    不在同一个领域。

    陈子轻翻了一会网页,找到了答案,鬼更胜一筹。

    僵尸能用火对付,而且一蹦一跳的有声音,能有所察觉,鬼是飘着的,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对你贴脸开大了。

    况且四肢健全的人类跑得过蹦蹦跳跳的僵尸,却跑不过鬼,你以为你跑掉了,刚想喘口气之时,发现鬼在你背上趴着。

    陈子轻下意识看岳起沉的两条大长腿,这僵尸活动起来跟人一样,不蹦不跳。

    他又在网上搜了搜,也有说僵尸更恐怖的,因为僵尸咬人,鬼不咬,鬼通常直接吓死。

    而僵尸是一口一口吃,死得慢,很受折磨。

    陈子轻的视线从页面转移到岳起沉的嘴唇上面,想看看他的牙齿,最好是摸摸。

    岳起沉把空了的泡面桶推倒“小和尚,家务我不让你做了,你要是在去污上给不了贡献,那就从哪来回哪去。”

    “贫僧今晚救了你呢。”陈子轻提醒。

    僵尸忽而就低笑起来,他把小和尚给整发毛了,才笑着说“我让你救了我需要你救没记错的话,我从头到

    尾都没向你求救,是你上赶着,”

    陈子轻打断道岳施主,冷静点,不要造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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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起沉哧了一声。

    陈子轻偷偷瞪面前的僵尸,瞪着瞪着就晃起了神,啊哟,睫毛好长哦。

    跟小刷子一样。

    陈子轻揉几下脸让自己忍住想要上手的冲动,他说起师父的安排,说起岳起沉老爹“贫僧这一入世,短时间内是出不来的,岳施主你如今是一个人,路长,四季更长,有贫僧和你同路,可以让你不寂寞。”

    岳起沉嫌弃地扫了扫他“那还是让我寂寞吧。”

    陈子轻“”

    “不说了,晚安。”陈子轻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他按着桌面站起来,那会儿在驱除女鬼的过程中遭了罪,身上好几处都青了紫了,明天得买跌打酒擦擦。

    次日是个阴雨天。

    楼下的炮竹衣被雨水浸湿打烂,脏兮兮的。

    有关4楼的遭遇,陈子轻不清楚楼里人听说了多少,又是个什么想法。

    反正昨晚之前住在这的,今天还住在这,没有慌里慌张地搬走,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切照常进行。

    因为新郎及时送医,没生命危险,新娘在病房照顾,新婚夫妻的感情不受影响。

    似乎对鬼楼里的住户来说,只要没死人都不算事。

    倒是4楼的新郎他爹看到陈子轻,恭恭敬敬地叫他小师父,把他当救命稻草。

    儿子儿媳的婚房家具损坏了一些,这没什么,破财免灾。

    “小师父,你能一直住在303吗”新郎他爹说。

    “那是不行的。”

    “像我们这么倒霉的海了去了。”新郎他爹惆怅地蹲在一楼的楼道口,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和尚,给人一种要是他有女儿,就会想尽办法让小和尚还俗的感觉。

    老人家说“佛祖给小师父指派了使命,你是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其他人也在等你去救,不止活人,还有死了的也需要小师父用慈悲心去感化,好让他们放下害人之心去投胎转世。”

    “我之前还以为小师父不会捉鬼除妖,有个什么吓人的事就求佛祖菩萨保佑,是我看走眼了。”

    “小师父是得道高僧啊”

    陈子轻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哪是高僧,他只是会点道士的术法而已。

    当然,这是真道士的术法。

    所以他跟市面上那些会假把式,逼格高人五人六,收费还死贵的各种大师相比,就还不错。

    陈子轻安抚了新郎他爹几句,他去买跌打酒的途中发现有个人加他,直觉告诉他是原主的网恋,他立马拒绝。

    和尚能谈恋爱吗

    当然不能。

    六根不净,四大不空,七情六欲不能完全阻断的是假和尚。

    原主早就破戒了。

    没准原主师父让他入世的真正目的,是让他经历长期诱惑他去经历的

    一切,最终历经千帆回头是岸。

    原主师父还对他抱有期待。

    陈子轻才回去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他把手机放一边,脱下衣服给自己擦跌打酒“是哪位啊”

    电话那头传来吃惊的声音“小师叔,你没存我的号”

    陈子轻迟疑“长明”

    “师叔,是我,我是长明,救命,你快来救我跟与灯。”两大护法之一很窝囊地求助。

    陈子轻一听他和另一个护法在警局,脑阔就疼。

    真服了。

    护送的任务结束了就回寺里不好吗,非要在城里转悠,这不,转出事了。

    陈子轻没火急火燎地赶去警局,他把身上的淤青都擦了药酒,穿回上衣,戴上棒球帽,裹着一身药酒味去找僵尸。

    不在沙发上,不在次卧,而是在窗帘后面。

    陈子轻撩开窗帘看到青年垂首站在墙边,双眼睁着,他有一瞬间连心跳都停了。

    虽说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一只僵尸,也清楚对方会睁眼“睡觉”,突然看见还是会感到悚然。

    陈子轻定定神“岳施主,我要去一趟警局,你能陪我去吗”

    岳起沉没有丁点反应。

    陈子轻嘀咕“不知道他怕不怕黑驴蹄子。”

    感应到什么,陈子轻仰头,岳起沉眼珠转动着,盯在他脸上。

    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他重复了一下来意。

    “不去。”岳起沉把他推到窗帘外面,独自享受那一小片阴暗。

    陈子轻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下来,窗帘里的僵尸不爱出门,物种多样性,他不好强人所难,只能自己去了。

    雨下大了,陈子轻在警局门口收伞,放在门边靠着,他拍拍斜飞到衣裤上的雨珠,抬脚走进警局。

    “小师叔”

    长明和与灯异口同声。

    警员看过来,陈子轻摘下棒球帽夹在胳膊下面,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两大护法进局子是因为他们在烧烤店跟人起冲突,根源是别人骂他们死秃驴,他们当时没反击。

    直到那伙人朝他们吐口水,鄙夷地嘲笑他们是骗钱的假和尚。

    交手导致烧烤店遭了殃,那伙人跑了,摊主要两个和尚陪,他们没钱,摊主不放他们走,还说现在的和尚最起码开大奔,怎么会没钱。

    僵持不下的结果是执法人员登场,把他们带来了这里。

    陈子轻走流程,带两个护法离开警局。

    长明比与灯要沉住气,但也只是和与灯比而已,他这时抓着比他小好几岁的小师叔袖子,无措地说“小师叔,烧烤店的赔款怎么办”

    与灯直接就哭。

    陈子轻在警局外的屋檐下杵着“我没钱,别问我。”

    而后长明也哭了。

    陈子轻无语,他安静地看着雨中的车流和行客,

    徒然大叫“都别哭了”

    两大护法顿时噤声。

    “店主那边我会想办法,你们马上给我回寺里。”陈子轻双手捂脸,用不知何时汗湿的手心蹭几下。

    “小师叔,这下着大雨,我们怎么回啊。”长明吸鼻子。

    与灯用僧袍的袖子擦眼泪,抽抽噎噎“我们可以去小师叔的住处吗,就一晚,明天我们就走。”

    陈子轻说“我住在鬼楼,你们确定要去”

    两个护法齐齐摇头,他们不去,他们怕鬼。小师叔理应比他们更怕才对

    陈子轻把棒球帽戴回头上,遮住让雨丝吹凉了的头顶心“雨下午会停,今晚你们在树林公园或者桥洞底下打坐。”

    “我们没带修行的东西。”长明说。

    陈子轻的语气隐隐生出了不耐烦的迹象“那就找个旅馆住。”

    与灯“没钱。”

    长明把他的两字扩充了一下“小师叔,我们下山只带了一点钱,都花光了。”

    “师父让你们护送我入世,你们倒好,趁机出来玩。”陈子轻挨个瞪他们,“头伸过来。”

    等两颗锃亮的脑袋伸到他眼皮底下,他一人给一下。

    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给他们一人一张“省着点,这是你们小师叔的家当。”

    “走吧。”陈子轻对傻愣愣的两个和尚说,“走”

    再不走,他就要打人了,神经末梢已经在抖,怎么都平不下来,必须尽快远离让他恼火的存在。

    陈子轻赶走两护法,他整了整帽檐,返回警局和店主交谈。

    人活一世,离不开生和死。

    如果有亲人离世,就想着求亲人保佑,要是亲人都在世,那就求祖宗。

    陈子轻周身是有佛性的,他从店主嘴里问出对方有个年迈的老母,快不行了。这买卖就有了着陆点。

    店主带陈子轻回去,给老母念经,赔偿款就不用付了。

    陈子轻坐上店主的车,在心里问“2哥,老人临终,我念什么经合适呢”

    系统“念南无阿弥陀佛。”

    陈子轻似懂非懂,就是引导老人念佛,让她不要对尘世过于牵挂,安安心心地走的意思吧。

    家人也尽量别痛苦地哭喊,那会让弥留之际的老人有下堕,入三恶道的可能。

    送行的亲属最好是一起虔诚地念佛,送临终之人去佛国。

    陈子轻点点头,我明白的。

    雨成瓢泼,长明坐在公交站台“小师叔变了,他打我们的头,还给我们钱。”

    与灯的想法和他一样,他们住旅馆要钱是在试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而且他还能住鬼楼。”

    说完就同时沉默。

    小师父身上有很重的药酒味,受伤了。才入世就受伤,是个不咋好的开头。

    公交来了一辆,走了一辆,这么

    个功夫,与灯就按捺不住“是去找大师兄说小师叔的变化,还是回寺里找师傅”

    没等长明开口,与灯便自说自话“大师兄在京城,要去就得坐高铁,现在他的车是加长版那什么卡宴保时捷。”

    长明沉吟“林肯好像。”

    与灯一锤定音“那去找大师兄,票钱我们化缘看看。”

    长明有顾虑“可师父非常不喜欢大师兄,都不准我们提,我们去找他,要是让师父知道了”

    与灯不以为意“你不说我不说,我们让大师兄替我们瞒着,师父老人家远在寺里,他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吗,师父在卜算天机上可是这个。”长明竖大拇指。

    与灯蔫了“那还是回寺里吧。”

    他站起身活动手脚“反正我不怕面对师父,也不怕面对佛祖的审视,我就只吃了一根淀粉肠。”

    长明抖了抖僧袍袖口“谁不是啊。”

    这雨到中午不一定能停,俩和尚冒雨去对面化缘。

    国内好多寺庙都套上了商业的模式,成了集团。四明寺还没企业化。

    大师兄想让师父把思明寺放在邱氏旗下,也就是他老婆的家族。

    师父不同意。

    大师兄让小师叔做说客,被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两人闹掰了,自那以后,大师兄再也没回过寺里。他还俗做邱家的上门女婿,老婆死了,他跟女儿在豪门享受荣华富贵。

    整个四明寺,只有师父跟小师叔没跟上时代。

    师叔会跟上的。

    这是时代的必然发展,是大势所趋。

    陈子轻在烧烤店的店主家里吃了午饭,费劲巴拉地回绝了那家人送的礼品和钱,他路过一个卖核桃的摊子,挑了一对。

    岳起沉那手不盘点东西可惜。

    等他把核桃盘得像玉了,我就问他可不可以送给我,他不送就算了。

    万一愿意送呢。

    陈子轻揣着两个核桃回鬼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没留意小区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车。

    车里,林疵拍拍怀里少年“看到那小和尚了吗,去问他的法号。”

    少年没问原因,他乖巧地打开车门下车,朝着一身运动衣的俊俏小帅哥走去。

    陈子轻被不认识的人叫住,他眼神询问。

    “你是和尚吗”少年问。

    陈子轻“我不是。”

    少年把他的棒球帽揭了“你不是说你不是吗”

    “好吧,我是。”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施主,可以把我的帽子还给我吗”

    少年面露窘迫“给你。”

    他咬唇“出家人可以撒谎吗,你,你这是不是”

    “有事”已经破戒的加蓝小师父问。

    少年想到金主交代他的事,他直接道“我想知道你的法号。”

    陈子轻懒得问缘由“贫僧法号加蓝。

    ”

    少年回到车里交差。

    林疵透过车窗看小和尚进小区哪两个字”

    少年只知道伽蓝,他说“单人和一个加法的加,蓝色的蓝。”

    林疵突兀道“你觉得你跟他像吗

    少年摇头“不像。”

    林疵用手指关节刮了下他的脸“是不像。”

    少年根本不会怀疑富家公子会看上一个出家人。他更想不到,富家公子留他在身边,就是因为他有那么几分像那和尚。

    林疵降下车窗,风裹着雨后的清亮吹进来,带走了甜腻的香味“后备箱有十斤生姜,你拿给那位珈蓝小师父。”

    少年没不满地问为什么第一次怎么不说,让他多跑一趟,他依旧很乖“好的,我这就去。”

    看来金主跟小和尚是认识的。

    小和尚长得很好看。

    陈子轻拎着十斤生姜回303,另一边,长明与灯回到寺里,和师父说了小师叔的变化。

    老方丈让他们去抄经书,觉得自己该抄几本就抄几本。

    不是按页数算,是按本数。

    两个和尚苦兮兮地回了各自的住处。

    老方丈在窗边打坐,窗户装着春末夏初的景色。他在天黑时打给小弟子“加蓝。”

    陈子轻在厨房煮面,他关火捞面,放进凉水里泡着“师父。”

    下一句就是“你吃没吃晚饭呀”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妥,八成会引起原主师父的怀疑。

    老方丈好似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入世第五天,感觉如何”

    陈子轻见老方丈一切如常就悄悄舒口气“还可以。”

    想到同行之人岳起沉,陈子轻趁方丈打来电话询问他入世进展时说起这个事。

    “师父,岳施主好丧,他不出门不爱动,生活态度十分懈怠,我跟他住在一起会影响到我的。”陈子轻正说着,后脑勺冷不丁地感受到了一股凉风。

    他拿着铲子回头,岳施主站在玻璃拉门的缝隙里“影响到你什么,是影响到你吃喝拉撒,还是影响到你得道成仙”

    陈子轻先跟原主师父打了招呼挂掉。

    玻璃门的缝隙变大,岳起沉走进厨房“狗都知道不嫌家贫,不爱待就走。”

    陈子轻抽抽嘴“岳施主不要见怪,我只是”

    岳起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气息里有浓郁的生姜味“我就见怪怎么了我丧碍你什么事了”

    陈子轻咕哝“不知道,我就是看着不舒服。”

    岳起沉冷笑“那就别看。”

    陈子轻捂住眼睛“好,我不看。”

    岳起沉半晌皱起眉头,这年头和尚也装可爱。

    陈子轻把铲子放在锅里,岳起沉丧他的,关我什么事嘛,我干嘛要关注要纠结。

    “哎,说就说了,还让人当场抓包。”

    陈子轻拿着手机回拨“师

    父,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接下来几天,鬼楼都很平静,那怨气极重的阴魂没现身,网却出问题了。

    陈子轻喊瘫在沙发上的僵尸“岳施主,手机连不上网了。”

    岳起沉懒洋洋的“连不上就不上,一个和尚玩什么手机,有那闲工夫不会打坐念经敲木鱼”

    陈子轻不听,他去检查“猫坏了,得找人来修,是你联系屋主,还是我联系”

    岳起沉跟个耳背的老大爷一样。

    陈子轻摸着光溜的脑袋去沙发那里“岳施主,网不修不行,我夜里要开直播,我的观众在等我。”

    岳起沉玩俩核桃的动作微妙地滞了滞,你的观众真的没在等。

    “用流量开。”他说。

    陈子轻语出惊人“那不行,我的手机没流量。”

    岳起沉“”

    维修人员傍晚上门,当夜,陈子轻准时准点开直播“亲,我来了。”

    “今天还是老样子,先去洗手间,过一段时间再检查床底和浴室,客厅阳台,还有走廊。”

    陈子轻边走边举着手机“真的很谢谢你每晚过来看我直播。”

    花开富贵一如既往地主打一个观看,不怎么发弹幕。

    陈子轻已经对凶宅去污主播的工作得心应手,他午夜查了个地方,凌晨一点多查其他地方。

    吴常顺天天那个点下班,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他不认为楼里有鬼,就四楼的事,他非要说是新郎吃了什么东西,家具是新婚夫妻吵架砸的,总之他说死了都不信灵异事件。

    要么是胆子特别大,身上有正气磁场强不被阴气接近,是坚定的唯心主义,要么胆子特别小,小到已经疯了,失常了。

    女租客的鬼魂不在了,走廊没了喀啦啦声。

    但盲老太依然会捧着香炉出来拜拜。

    陈子轻闻着空气里的香灰味,前半夜他特地在盲老太开门的时间点出来过,果然逮到了盲老太。

    当时陈子轻说着跟前一晚的话“老太,今晚也没有拖塑料桶的声响呢,她会不会已经走了啊。”

    盲老太没理他,拜完就拿着香炉回屋了。

    陈子轻在走廊直播,305的门上有个猫眼,他之前没在意过,这次突发奇想地走近点,再走近点。

    把脸凑上去,调整角度,闭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对准猫眼。

    往里看。

    什么也没看见。

    “这么晚了,每天下班的人肯定在打呼。”

    直播间静悄悄的,走廊也静悄悄的,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瘆得慌。

    下一刻,直播间就出现了一条弹幕。

    主播,你是我看的直播里人数最少的,倒数,不如你花点钱买个推送

    陈子轻怔了下“买推送不了不了,随缘就好,看不到我直播的人和我无缘,不强求。”

    按照往常,陈子轻看完走廊就下播

    。

    这晚没有。

    主播为什么还不下播

    陈子轻“哦”了一声“你每天都送我一朵小红花,今天还没送,我在等。”

    非常的直白。

    客厅里,岳起沉一把掀开盖在脑袋上的衣服,随手甩在沙发背上“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他前几天送,纯粹是早前不知何时得到的币没地儿用。

    现在没币了。

    新手主播还在等小红花。

    岳起沉有种丢人的感觉,别的主播都瞧不上的玩意儿,到小和尚这就是宝贝。

    难不成要他充值

    万年穷逼不冲,他去别的主播那儿抢红包蹭了一圈,蹭够币的时候,天都要亮了。

    岳起沉靠着沙发背操作“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购买小红花,点确认。

    “我怕不是疯了。”

    要么就是也该跟他老爹一样,找个棺材躺下。

    岳起沉送出小红花,镜头是主播三分之二的床,睡成死猪了,直播间提示收到礼物的声响都没让他苏醒。

    陈子轻起来看见了礼物,观众下线了,他把这事告诉岳起沉。

    “怪不好意思的,我当时睡着了。”

    岳起沉吃着强塞的稀饭和咸菜“那观众为什么每天给你一个礼物,你也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找人要,你们很熟吗”

    陈子轻把鸡蛋的壳捏成蛛网状“不熟啊,我是主播,他是观众,就这层关系。”

    岳起沉说“那你要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引起误会”

    陈子轻不解“什么误会啊”

    岳起沉喝口尝不出冷热的稀饭:“误会你跟他撒娇,把他当自己人。”

    陈子轻眨眼“是自己人啊,我看其他主播都叫观众家人,那不就是自家人。”

    岳起沉“”

    他眉眼懒沉“少跟我装傻充愣,你是下山入世,还是下山找男朋友”

    陈子轻嘀嘀咕咕“说起男朋友,我好像有个网恋男朋友。”

    岳起沉吃咸菜的手一顿,他吹了声口哨,呵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小和尚玩得挺花。”

    陈子轻说“有个网恋对象怎么就花了,而且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哦,分了。”岳起沉了然,“所以下山来找新男朋友。”

    陈子轻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僵尸的醋盘子里“岳施主,我是出家人。”

    岳起沉夹起蘸了圈醋的鸡蛋一口吞“出家人网恋,谈恋爱,你师父知道吗,佛祖知道吗”

    陈子轻无力反驳,他拍拍手就开始念经,一副被红尘困住等待救赎的样子。

    就像白蛇传里被青蛇蛊惑的法海。

    岳起沉听他念经,听了会,浑身都虚弱了,赶紧放下碗筷去阴气重的地方躺着养一养身体。

    当晚午夜,主卧那位开直播不到十分钟,客厅的观众“花开富贵”看到了什么画面,他神色一黑,起身去主卧。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里延伸至门口。

    岳起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清醒过来,迅速调头返回客厅。

    “岳施主,不好了你帮贫僧看看,直播平台给我发通知,说我违规”陈子轻急得团团转。

    岳起沉翻身面朝沙发里侧,这大半夜的,平台值班人员的效率不低。

    “为什么封我啊”陈子轻见僵尸没响声就背过身蹲下来,他靠着沙发吐槽,“我是个直播凶宅去污的,哪里违规了嘛”

    “低俗”陈子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阿弥陀佛,我怎么低俗了啊,莫名其妙就把我封了。”

    被封前,他在铺被子。

    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僧衣一点没乱。

    岳起沉冷哼,对着镜头撅屁股,还上演制服诱惑,不封你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