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啊,真是太厉害了。
想当初,他也避免不了一说谎就脸红心跳,负罪感满满。
到如今,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能修炼到敷衍的话语信手拈来,还能将脸上的表情管理到同说真的一样。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他到处张扬着,企图用环境来分散自己的心神。
那会儿刚下车时,还没察觉出不对,这会儿周围安静下来,思维习惯性地开始复盘。
他心里不觉有了疑问,怎么………会突然想起幺幺呢?
其实不止是在那位小驾驶员身上,从踏进村里开始,整个人就已经开始不对。
是因为这是待过多年的地方吗?还是因为眼前熟悉的一切,都见证了他和幺幺的成长?
不然,为什么他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狂跳?
为什么他看花草树木,脑海里都能浮现出幺幺的面容?
甚至,就连从山林里呼啸而来的晨风,他都觉着夹杂着幺幺的气息?
这是一种预兆吗?
代表着幺幺其实没有去其他的地方,早早回了村里,因为厌恶他,因为被伤透了心,所以在再不愿意让他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年长许彦心里其实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没事,继续活着就好。
活着,哪怕是对他没有任何好脸色,提各种要求,甚至是付出血地代价,都可以,他都愿意的。
他想得入迷,一不下心没有注意脚下,陡然被一块树桩绊了下。
幸而他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旁边的金银花藤蔓,这才避免了滚落山去。
因为这么一遭,年长许彦不免停下来多看了几眼,确实是好几年没有回来了。
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按照村里的规矩,都是尽量在后山挑个好位置。
从来没有见过,谁会选择小路这里。
毕竟这条路经常有人走,来来往往,委实太过打扰。
出于好奇心理,年长许彦往周围看了看,越看越觉着怪异的很。
从外观来看,应当是才不久,而且周围也被打理得很好,明显是有人照看的,可………又找不到任何同主人身份有关的东西。
或许是觉着自己这样太过打扰,年长许彦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着坟墓的方向,虔诚拜了三拜,“对不住啊,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多见谅。”
拜完,他抬脚准备离开,却不想,脚下再次被狠狠绊了一下,这一次,手边再没有任何可以拉住的东西。
他双腿结结实实地扣在地上,几乎是瞬间,膝盖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暗道一句不好,年长许彦赶紧挽起裤腿,果不其然,两边膝盖处都已经破了皮,而且,尤其是右边膝盖,刚好正对一个尖锐的小树桩边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者又是长期没在村里待,他已经忘记了村里清晨的温度。
哪怕身上已经穿了外套,凉风从四面拂过,他总感觉后背莫名凉凉地发毛。
联想到某些东西,年长许彦哪里还有先前好奇的心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前冲,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坡,悄摸出现在陈云英家外。
说实话,折腾了一通,到此刻不过也才6点45,除了觉少的老人们和需要早起做饭的人们,其他大多数都还在睡。
就当年长许彦准备踩着外面的石头,悄悄翻过栅栏进去时,就见陈云英已经坐在院门口等着了。
甚至于,对他的出现,丝毫不意外。
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这一遭。
年长许彦内心是震惊的,就当他还在思索着如何谨慎开口时,突然迎面而来一盆凉水。
因为对面出手的突然,几乎避无可避,年长许彦顿时被浇成落汤鸡,从头往下滴水,狼狈不已。
而且,陈云英应该是存了心要教训他,没有用水缸里的水,而是特意选了才打出来的井水。
阴凉不少不说,四周风一吹,更觉着一股湿冷从四面八方往骨头里钻。
明明是大夏天的清晨,太阳已然开始升起,年长许彦却冻得热热发抖。
陈云英一手拎着木盆,另外一只手拿着斧头,站在院门口冷冷看向年长许彦,“这就是我的态度。”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不可能,做不到!”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若还有最后一份脸面,现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往后别再出现在我跟前。”
她现在所有一切反应,都在年长许彦的预料中。
“我知道我今天没有什么资格,甚至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我是罪人,我忘恩负义,我过河拆桥,我是混蛋…………以上通通我都认。但我………来这里,只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清楚,就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否知道幺幺的下落?”
此话一出来,对面的陈云英当即暴怒,先是木盆,然后是斧头,再然后是石头…………
反正手边能拿到什么东西,她都通通砸了过去,“你个负心汉,陈世美,白眼狼,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活着,为什么没有立马下地狱?”
“周家哪里亏待过你?过去那么多年,什么东西不是紧着你先,就是养只小狗,也知道感恩,冲他们摇摇尾巴讨好吧!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他们一家三口,就那样被你当作垫脚石,一步一步踩着往上爬!你怎么还有脸同你我提幺幺?他爹,他大哥,哪个得死同你和林烟瞥得清关系?”
“许彦,我告诉你,你就是罪魁祸首,你就是杀人凶手!”
………………
手边所有能扔得东西被扔完,陈云英最后直接发疯了般冲过去,对着年长许彦拳打脚踢。
她拼了命地抽打,可越打,眼泪往下落得越多。
整个过程中,年长许彦没有躲避过半分,就那样站在原地,任她来。
大概十几分钟后,陈云英耗尽力气,瘫坐在地上铺铺落泪,年长许彦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脸上好几个巴掌印,脖子上被抓出了红痕,就连身上穿的衬衣都成了皱巴巴得。
他低头怔怔看着陈云英,突然,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陈云英也没想到年长许彦会这样,当即双手撑着地面,往旁边挪了挪。
她挪动,年长许彦也跟着一块挪动方向,“我知道我不是人,我做了很多恶心事,甚至…………
就连如今的我自己,都开始唾弃曾经的自己。我没奢望过得到谁的宽恕,谁的原谅…………”
说着,两行泪水猝不及防从眶中滚落了出来,“我只是想知道幺幺,她如今在哪儿,还有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陈云英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眸里不觉透出浓浓的恨意,“她过的好如何?不好又如何?”
“你一个已经结了婚男人,能做什么?”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你干什么去了?”
“当年周叔走了以后,我就不同意她跟你走。是你,是你同我保证了,你说你对不起她,你会对好,会对她负责,不会亏待她!所以,我最后才松了口!可结果呢,她过得好吗?”
“这么几年,整个县城谁不知道你许彦的名号?又有谁不知道你太太林烟?你知不知道,你们的每一次出名,别人对你们的每一次夸赞,都建立在幺幺的痛苦上!”
“刚开始,我还有接到她的消息,到后来,直接查无此人,这中间,你做了什么,或者你太太做了什么,你们都心知肚明!”
“许彦,别跟我装什么后悔了,我告诉你,我不是幺幺,在我这里,你早就不配有任何信任!你就是一头白眼狼,谁对你好谁倒霉,谁同你走的近谁也倒霉!你就是天生的灾星,你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周叔倒霉,周大哥倒霉,幺幺倒霉,你爹妈倒霉,林烟倒霉,甚至连你老祖宗都受你牵连,倒霉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