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闹得一团糟，而远在筒子楼的姜远寒照例一早起来烧水，厨房灶台边多了一摞厚厚的报纸和一本笔记本。
姜超元和韦桂芳站在靠在门框：“小寒，今天咱们真要去看房？”
姜远寒抬头，笑眯眯点头：“我骗谁都不能骗你们呀。”
姜超元和韦桂芳相视一眼，欲言又止。
姜远寒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咱家拼命赚那点钱是干啥的？五口人挤一间，做饭烧水都得下楼排队，再不搬，我就打地铺睡菜摊子去！”
门口外，路过的黄美琴听见这话，冷不丁地哼了一声：“你们要真能买新房，我就立马上天给你唱段秦腔。”
虽然声音不大，但大清早的四周围很安静，姜远寒听到，走出去正面回应她：“你要真会上天，我第一个买票看。”
话音一落，隔壁的刘阿姨忍不住笑出声，黄美琴脸都气歪了。
她们想要换的房子，是城北新修的砖混结构楼房，不是大单位分的福利房，而是归属城建公司对外销售的那批。
三层高的小楼，一梯两户，厨房、厕所都是独立的，一套三间，约莫八十平，听说还有阳台，是这年头最先进的布局。
姜远寒一行三人来到售房办公室，排在长龙末尾，前头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
“你看那三楼的朝南户，阳光好得很呐，听说人家已经有关系打过招呼了。”
“我们是纺织厂的职工，不晓得能不能给点内部价。”
“你看那边，那是运输站刘副站长的儿媳妇吧？她儿子刚转正不久哩。”
姜远寒听着，只当是打听行情。
队伍排到她们时，负责登记的女人打量了她们一眼，眼神略带轻慢：“是你们要看房？有单位介绍信吗？”
姜远寒拿出身份证、存折复印件，还有营业执照副本：“我们做小生意的，准备自购。”
那女人闻言皱了皱鼻子，嘟囔了一句“现在谁都买得起房了”，但还是递给她一张表格：“填了这个，明天来选房，先到先得。”
她刚写好表，身后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远寒？”声音虚伪又亲热，“哎哟，你也来看房啊？”
她一回头，竟是张倩的远房表姐，贺慧。
这人当年借住在张倩家一个月，当时她和张倩没撕破脸，张倩就带着贺慧到她那儿蹭吃蹭喝，吃她的喝她的不说，还仗着丈夫是干部瞧不起人。
不仅如此，临走时还带走了她奶奶做的花布床单，说是借用，后来一直没还。
“你也买得起？”贺慧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视线落在她那件褪了色的蓝布棉袄上，笑得像在看笑话，“现在这房子贵得很，光首付就要一千五百块，你家那破菜摊，能挣到？”
姜远寒笑了：“少操心我家生意，操心你那条裙子，线头都掉了。”
贺慧脸一僵，低头扯了扯裙边，嘴角一抽：“你还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是，咱家挣的是干净钱，不靠男人，不靠单位，不偷不抢。”姜远寒慢条斯理地说，眼睛却冷得像刀。
贺慧鼻孔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交谈声：“我姐夫是房管站的，我就先挑个三楼朝南的。”
姜远寒眉头一蹙，前台登记员果然笑着给她画了个圈：“行，这套给你预留上。”
等姜远寒进去时，那套原本空着的朝南三楼户，已被贺慧占了。
她冷声问：“不是说先到先得？”
前台女人装傻：“哎呀，她是单位介绍的嘛，我们也得照顾下单位职工，你们个体户，后面还有别的套，随便挑。”
“那你给我出具个书面说明，写清楚单位介绍的可以插队，我们个体户排队无效。”姜远寒把笔啪地一放。
前台女人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打算投诉你们不按政策售房。”她眼神锋利，“要不你现在给我重新登记，要不我就带着人去你们上级单位问清楚，现在到底是谁有权优先买房，是排队的，还是你们私下安排的？”
这话一出，原本排队的几个人也躁动起来：“是啊，怎么说好先到先得，现在又变了？”
“我排了两天队，结果让人插队？”
前台女职员脸色铁青，只能咬牙把贺慧那套划掉，又重新登记给姜远寒。
姜远寒淡定收好登记表：“谢谢配合。”
贺慧怒气冲冲走出来：“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横着走？”
姜远寒冷笑：“我是不横，但你要是再来蹭房子，我就横给你看，上次你拿我家的床单，我奶奶还没找你算账呢。”
贺慧气得发抖：“你……你别太过分！”
“我这人脾气最公道，你对我多一分狠，我就回你十分毒。”姜远寒嗓音清冷，带着从摊子里练出来的硬气。
回到筒子楼时，韦桂芳不禁说了一句：“小寒，咱们刚才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
姜远寒挽起袖子，把登记单压在桌上：“不这样，她能把房子让出来？”
“也是。”韦桂芳眼里闪过一丝自豪，“我们这是凭本事赚钱换房，不比他们差！”
晚上吃饭时，姜宝华和姜宝东听说了换房的事，都沉默下来。
姜宝华是在担心资金问题，至于姜宝东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要是真能搬出去就好了。”姜超元叹口气，“咱家五口人住一间屋，晚上翻个身都怕吵着人。”
姜远寒把图纸递过去：“我去看过了，那楼房条件真不错，朝南户、三层，不高不低，厨房厕所都有，奶奶说她要在阳台种葱种蒜。”
“你想好了，真要花这一大笔？”姜宝华问。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舒服点？”她语气温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这钱花得值！”
她们家的新生活，就从这个决定开始！
这头姜家有说有笑，那头魏家却连一张整洁的床都腾不出来给疯了的廖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