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姜远寒拿着房产证从市住房管理所出来时,阳光正好,一扫连日阴沉。
新房离科研院很近,跟他们家的仓库只有一条路的距离,以后运菜送菜什么的会很方便。
三楼,两个卧室外加一间小储物间,全屋朝南,不临街,冬暖夏凉,格局方正。
虽是老房改房,但经过翻新,比她们现在住的筒子楼不知道高出多少个台阶。
她和韦桂芳一前一后走着,脚下步子轻快,像是踏在春风里。
“奶,这房子买下来,咱是不是得先上门看看,量个尺寸,看看窗帘、床能不能搬过去?”
“对,回头让你叔跟你爸把煤炉子先过去砌上,这天眼看转凉,万一买不到成品炉子,到时候烧饭得跪地上。”
“锅灶我已经托人做了,三天后送货。”姜远寒回头笑笑,眉眼明亮,“这回咱可是真正有个像样的家了。”
她说着话,忽地收住了脚。
眼前,是她们已经住了很多年的筒子楼,老式红砖灰墙、水泥裸露的走道,通风极差,楼道长年混着油烟、霉味和杂物味。
每家每户的煤炉子占了走廊一半,夏天一进楼就像进了蒸笼。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下定决心要换房。
她刚走上楼梯,便听见黄美琴尖细的嗓门从楼道口传来。
“哟,这不是姜远寒么?听说你挣了点钱就要搬?了不得了啊。”
黄美琴的厂里效益不好,最近很多人停薪留职,就跟姜伟民一家似的,等于没了工作。
他丈夫是单位里烧锅炉的,整天不着家,她闲着没啥正经工作,靠着帮人做针线赚点小钱,平时嘴碎好管闲事,尤其见不得别人日子比她过得好。
姜远寒停住脚步,神色淡定:“挣了点钱,换个地方住,没啥奇怪的。”
“嗤,谁不知道你摊子多,出摊比谁都早,收摊比谁都晚,累死累活,才攒出这点钱。”
黄美琴话里带刺,嘴巴不停:“你说你当初住这儿的时候,谁家不是看你家可怜,借你煤借你盆,闹饥荒的时候你爷奶还来我家蹭饭吃,现在发达了,一声不吭就拍拍屁股要走?”
“我爷奶从来没去你家蹭过饭。”姜远寒语气转冷,“借盆,借煤?你倒是数数,咱家借你几次?还你几倍?”
“你……!”
黄美琴说不过她,气得嗓音发颤,楼下的老太太们闻声也聚过来看热闹。
“吵什么吵,又不是拆迁分房,她家买新房关你啥事?”
“人家辛苦卖菜,攒钱买房,光明正大,不偷不抢的,你酸什么?”
听见有人帮腔,黄美琴脸色更难看了,瞪眼道:“光明正大?哼,谁知道她那些钱哪儿来的!我听说啊,她摊子底下有人撑腰……”
“你要真听说什么,就去派出所说。”姜远寒眉头一挑,反唇相讥,“别在这儿乱喷,要不是你爱嚼舌根,我早请你喝乔迁喜酒了。”
楼下几人顿时笑起来。
黄美琴涨红着脸,不吭声了,气哼哼地拽着自家孩子往屋里走。
姜远寒也没再理她,转身上楼,进门后跟爷爷说了房子办下来的事。
韦桂芳已经在厨房烧水,一边摘菜一边说道:“你别理那个林淑芬,她就是个又妒又懒的主,整天窝在家翻旧账,她活该一辈子住这儿。”
姜远寒倒无所谓地耸耸肩:“她说那点子风凉话,值五分钱不?咱家现在有底气,她再闹也不敢真拦着。”
换了房子,等于实现了她的一个小目标,叔叔最近生意做得也很好,得心应手,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全力以赴,为自己圆梦想了。
几天后,新房交接完毕,他们一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爷爷奶奶坐在床边,看着熟悉的墙皮脱落、地砖起翘的旧屋子,竟有些不舍。
“桂芳,你说这屋子……住了这么多年,真要搬啦?”
“搬!为啥不搬!”韦桂芳一拍大腿,“那儿有窗,有光,不漏雨,不熏煤烟,咱搬过去,还能活得更长!”
姜远寒跟姜宝华一块抬着旧衣柜下楼,他小声嘀咕:“小寒,咱新家能装冰箱不?”
“能啊!”她笑,“到时候我买个新的,没有冰箱哪能行。”
“那太好了!”
黄美琴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们一家热火朝天地搬东西,脸色像吃了苍蝇。
她又忍不住酸道:“搬了房子也别得意得太早,楼上楼下的你熟吗?别住进去两天就让人轰出来。”
姜远寒放下柜脚,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笑:“你说得对,我得努力赚钱,争取下回搬带花园的小别墅,那楼上楼下都不认识我,最好。”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却如一耳光打在黄美琴脸上。
韦桂芳也不甘示弱,“咱家这房子啊,是自个挣的,不像有些人,指着婆家公家,住一辈子都挪不了窝!”
黄美琴气得摔门。
他们把最后一口锅装上手推车时,姜远寒站在楼下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破旧楼房。
在这里,她熬过了最难的时光,也埋葬了一段曾经被她错信的婚姻。
如今离开,不是逃避,是重生。
她转过身,一家人跟车去新家。
新家的楼栋不高,五层砖楼,墙面刷着浅灰色乳胶漆,还能看到贴得整整齐齐的“讲文明树新风”宣传画。
姜远寒家的新房位于三楼,是本单元格局最好的户型。
她站在阳台上,望着外头成排的法桐树,心里就像喝了热茶,暖得透彻。
屋里正热火朝天地安顿家具。
姜超元抬着柜子刚放下,姜宝东已经拎着一袋锅碗瓢盆往厨房跑。
“这窗子好大啊,晒衣服不打架吧?”韦桂芳一边擦着窗框一边说,“咱住筒子楼那几年,阳台都不敢晾被子。”
“现在好了,谁也抢不着咱。”姜远寒笑着回了一句。
这时,隔壁屋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姜远寒一怔,赶忙走过去,刚打开门,就见一个穿着花围裙的妇女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家门口,手上还拿着刚砸过来的扫帚头。
“你家是不是太吵了?”那妇女嗓门很大,“楼上楼下谁家乔迁也没这么折腾!我家娃娃午睡都被你们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