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多得跟蚂蚁似的,挤得一点儿都不喘气,当时一脚踩了空,后面的人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挤,要不是我体格壮实,那些人都能把我挤到车轮下面!”他摇摇头喝了口酒,没说过瘾,又继续说道。
“今年的人忒多,还有那车里,那难闻得呦。对了,我们那车厢里还有小孩儿撒尿,哎呀,给尿到座位上了,别说小敏说恶心想吐,我一个大老爷们都有些受不住,闻得直想吐。”
宋团长这还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情况就如此恐怖了。盛忠远想到去年坐火车的噩梦,浑身一个寒颤,感觉喉咙忽然梗住了,是熟悉的想要呕吐的欲望。
可他还只是回想了一下当初的味道和感觉而已,身体记忆却即刻给了他反应。
不行,这家不能回。
盛忠远忽的惊醒了,要是距离近一些还行,两三个小时他能忍,可足足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那真是一道难忍的酷刑。
打消了回村念头,盛忠远就只是去邮局封了点儿钱寄回村里,这坐火车的痛苦就让信纸承受吧,他是挨不住了。
远在盛棠村的盛老头子和盛老太太一直端着架子在等不肖子孙回乡。
他们坚信,大儿子再怎么黑心肝不孝顺,过年了都该回家一趟,要是一年不看望一次爹娘,这还算什么儿子?
老天爷知道都得劈一劈那个不孝子!
盛家老夫妻俩不腾房间,不备年货,家里啥都没准备,就是为了等着盛忠远回家好摆脸色。
他们从年前就开始等,准备年夜饭那天,盛老太太还发话,不许家里买肉包饺子,态度坚决得很,说不能让大儿子回来了就能吃上好饭。
他们得让盛忠远知道这家里还是他们做主,当儿子的敢埋怨爹娘,犯这么大的错,他们可轻饶不了。
可是,盛忠远始终没有回家。
除夕,大年初一,大年初二……
直到正月都过完了,一家人还在等啊等,汹汹气势变得愈发微弱起来。
他们慢慢生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想。
盛忠远那个最孝顺最听话的人,他是真的不要爹娘和兄弟了。
在京都仅仅生活了一年,盛忠远从最开始的忐忑彷徨,到接受融入京都的氛围,最后被慢慢同化。
当思想逐渐开放,变得智慧,他便越来越觉得他不回家才是对的。
刚来京都两个月时,他们和宋团长慢慢地有些熟悉了,盛忠远看宋团长家就两个女儿,便打趣地问,“宋团长家什么时候再添个儿子,我等着给您家上礼。”
这话放在村里纯粹是个玩笑和祝愿,盛忠远没意识到不对,可宋团长夫妻俩却收了笑容,解释道:“两个孩子足够了,再多一个太闹腾,也养不起。”
宋团长家这条件怎么会养不起孩子,是不是在跟他说客气话?
盛忠远脑子没转过来,还想再说什么,何秀英连忙在后面拉住了他的胳膊,佯装责怪道:
“好了,你别羡慕人家日子舒服,故意给人挖坑,宋团长家两个孩子正好,清闲松快,哪像咱们家这么闹腾,养五个孩子的日子多苦你是全忘了。”
“那、那也是,孩子多了养不起。”盛忠远反应过来不对劲儿,表情讪讪地附和一句。
宋团长夫妻俩为人宽容大方,倒是没计较盛忠远这次的冒犯。
等回了家,媳妇儿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盛忠远才后知后觉,宋团长家是压根儿就不想多要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