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作品

第148章 心里的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里的事

“就一秒!”

“只要他心疼那一秒,我这辈子……就值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个月。

三月初,城市的雪彻底化了,街边的银杏树枝杈还光秃秃的,但泥土里已经冒出了几簇嫩芽,像是什么都没说过,就自己决定活下去似的。

康复中心的走廊依旧安静,早晨七点不到,护士推着治疗车巡查,几个住院病人坐在大厅晒太阳,偶尔有人咳两声,然后继续沉默。

苏瑾谙最近身体状态不稳定。

血氧飘忽,心率时快时慢,医生话没明说,但贺晓听得出他话里的分寸—能撑多久,是她自己的事,医院已经没什么新办法了。

“她现在是靠意志吊着!”

“人还清醒,说明心里还有事没放下!”

贺晓站在医生办公室外,手指在裤缝线上来回摩挲。

她听得太多这种话了。

什么“心里有事”“放下就好了”,这些年围在她和苏瑾谙身边的人,不是走了就是淡了,剩下的,不是不敢碰,就是看着都觉得沉。

可她知道苏瑾谙不会放下。

那天展览结束后,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让贺晓把所有展出的画全带回来。

“别卖!”

“也别留!”

“收好,封起来!”

贺晓问她:“你不想再画了?”

她说:“画够了!”

“人都不记得我了,我画这些干什么?”

贺晓没接话。

那天她一个人收拾了五十多幅画,全装进一个储藏柜,锁起来,钥匙交到苏瑾谙手里。

苏瑾谙把钥匙放进枕头下面,谁也不让动。

顾承泽那边,这段时间在跑海外项目。

出差频繁,几乎每周都在换地方,从a国到s市,连轴转。

他的作息表精确到小时,饮食、作息、行程、会议,一样不落,日程表排得密密麻麻。

他像是在逃。

没人说出口,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不肯停下来。

每次一停,他就容易发呆。

每次发呆,就容易梦见一些根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他现在不再做那种清晰的梦了。

都碎了。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雪里醒来,发现身上全是水,冷得发颤,却找不到来处。

他梦见画室,梦见画没画完,梦见画纸上有血,有泪,有人坐在那里,头低着,背影很瘦。

可他不愿认。

一醒来,他就压下这些。

吃药、喝水、写计划、跑流程,像是在用所有能做的事情堵住那条记忆的缝隙。

他甚至开始不喜欢白色了。

办公室墙面重新粉刷,换成淡灰;会议室桌布也改了,连签字用笔都不再选白色外壳。

他对助手说:“白色让我不舒服!”

助手愣了愣:“我们不是之前主打白调?”

“现在换!”

“以后所有视觉设计,避开白底!”

助手不敢再问,只能照做。

那天他去见一个客户,谈的是文化衍生项目。

客户无意间说起前段时间的一个小型画展,说很震撼,尤其是有一幅无名画作,空椅子、画板、光斜照的窗:“看了让人发麻”。

顾承泽坐在对面,手握着酒杯,没什么表情。

客户说:“说那画可能是遗作!”

“画家姓什么也没人知道!”

“但我看着总觉得像你以前项目里的那位合作方—叫什么来着?”

“姓苏的那个?”

顾承泽的手突然一紧,酒杯差点握碎。

他低头,慢慢放下杯子。

“那个项目我不记得了!”

“别再提!”

客户还想说什么,被他一句话封住了话头。

“她是我曾经试图忘记的存在!”

“现在我忘了!”

“也不想再想起来!”

“请你尊重一下!”

客户讪讪收了话。

酒局结束后,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手撑着额头,闭着眼,脑子里全是那几个字:

“试图忘记!”

“现在忘了!”

“也不想再想起来!”

他说完这句话时,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像是心底有个洞,之前是冷,现在是空。

康复中心那边,贺晓终于还是说服了苏瑾谙—换城市治疗。

“这个地方你待太久了!”

“再不换,换不了人,也换不了心!”

“你要活下来,就得换!”

“别再等了!”

她没直接答应。

她只是问:“我走了,他会不会……以为我死了?”

贺晓哽了一下。

“那你想让他以为你还活着?”

“他现在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死不死,在他眼里没区别!”

她低头笑了笑。

“那就死吧!”

三天后,她转院。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人送行。

她连自己的画都没带,只带了那本旧画册,还有那封永远没人回的邀请函。

贺晓陪着她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城市一点点往后退,开口问:

“你真不打算再见他一面?”

她说:“我见了也没用!”

“他看我像看一个多余的人!”

“我不想再让他觉得我烦!”

“我走了,他就不会再不舒服了!”

“他现在活得挺好!”

“挺干净的!”

“我这个人……太脏了!”

贺晓一拳砸在窗框上,低声骂了一句:“你就这么认输了?”

她没有回话。

车窗外是一排排树,一片片黄。

她闭上眼,像是睡了。

像是在彻底告别。

三月的尾巴没等来春光,只带来一场阴雨。

苏瑾谙被安排进了郊区的一家安养院。

地方不算偏僻,设施也不差,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世界都被藏了起来。

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坐在阳台上吹了半个小时的风,然后开始咳,一直咳到护士赶来才停。

贺晓帮她安顿好,把她的画册和随身带的书一件一件摆在床头,最后把那本画了十年的旧本子压在最下面。

“你确定要在这待下去?”

苏瑾谙点头,慢慢把手收回毛毯里:“就这里了,挺好的!”

“你真不想再回去看看?”

“看什么?”

“那个人!”

苏瑾谙看着窗外,风吹得阳台上的塑料椅子轻轻晃动,像是在摇头。

“他不会记得我!”

“他现在连听到‘苏’字都皱眉!”

“我回去干什么?再被看一眼?再听他说一句‘别再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