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还梦见他吗？
苏瑾谙把笔放下，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才拿纸盖住它。
“算了！”她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贺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进来。
她看得出来，苏瑾谙这几天精神不算差，饭能吃一些，也愿意出门散步。
可她知道，那种“好”，只是身体表面的稳定。
她的心早就不稳定了。
那天晚上，贺晓没忍住开了口：“你还梦见他吗？”
苏瑾谙没说话，过了几秒才点头：“有时候！”
“梦里他还年轻，穿白衬衫，头发蓬着，笑着来找我！”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梦里的我，总是躲着他！”
“他越靠近，我就越怕！”
“我现在都不敢问自己，还喜不喜欢他了！”
“我怕我一旦说出来，我就得承认自己这几年撑的，都白撑了！”
贺晓没再问。
她不是不想劝，是知道劝也没用。
苏瑾谙这个人，爱得有多死心，放下的时候就有多干净。
她要是不肯回头，那就是真的转身了。
她说过，她这辈子只为顾承泽回过一次头，那次他不在，那这辈子就不再回了。
其实顾承泽最近没少出现。
他没进她工作室，也没联系她本人，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从他那边送来点什么。
一组工艺样板、一封匿名感谢信、一张旧报纸的剪辑，甚至是一张记录着她某场展览的时间卡。
他什么都不说，但她一眼就知道是他。
别人做不到那么细。
只有他，记得她喜欢在什么时间开窗、记得她画图时左手总是压在纸角、记得她做饰品不习惯用自动化模具，每次都要手动修整。
她收着那些东西，不拒绝，也不回。
这些年，她不再问“你为什么来”，也不再说“你别来”。
她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有些人，是走着走着就明白了。
答案不重要了，反应才是。
如果他真的想留下来，那就自己留着。
她不会再叫他，也不会再赶他。
这是她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八月底，苏瑾谙接了一个商业活动。
是一家老品牌邀请她去讲一场小型分享会，只邀请业内圈的人，不做宣传，主办方也没有把她当噱头，只是单纯地想请她说说她的设计理念。
她本不想去。
她这些年已经习惯了避开聚光灯，不站台，不讲故事，也不谈经历。
但这次不一样，那家老品牌十几年前帮她做过第一个独立样品，她欠一份情。
到了会场，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长裙，头发扎得整齐，没化妆，眼神却清亮得吓人。
主持人介绍她的时候没说太多，只说：“她是归处系列背后的名字，是无数设计背后的作者！”
现场一片安静。
她接过话筒，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今天不是来讲经历的！”
“我讲不过来，也没必要讲！”
“我只是来讲讲，这几年我自己在想的一句话—设计到底是给谁的！”
她顿了顿，看了眼台下，继续说：“我曾经以为设计是给喜欢的人，后来发现不是！”
“喜欢的人，会走！”
“设计不是送人的，是留给自己的！”
“你总得在某个地方留下一个东西，让自己在某一天崩溃的时候，还能抓住点什么！”
“不是为了回忆，是为了不再后悔！”
她说话的时候，台下的人很安静，没有掌声，也没有交头接耳。
她讲完就下台了，没等结束，也没上前合影。
她转身从侧门离开了。
她不属于舞台。
她属于那个画桌和一盏老台灯。
顾承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这场分享会的。
他没去。
他不敢去。
他怕她看见他，会转身走。
可他一字一句把她说的那段话翻了好几遍。
她讲得淡，没有情绪，没有抱怨，可每个字都像刀。
他说不出自己是后悔，还是不甘。
他只是抱着那份录音文件，反复听。
听到她说“喜欢的人会走”的那一句时，他停了。
他知道她在讲自己，也知道她没怪他。
可他更知道，她不需要他回来了。
她已经活成了自己的样子。
他再想靠近她，就不只是打扰。
是破坏。
她已经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了。
而他还困在原地。
九月，顾承泽悄悄搬走了。
没有通知，没有告别。
他把那间租了几个月的楼上房还了，钥匙塞在门口的信箱里。
离开前，他在窗边最后站了一会儿。
他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窗子，灯光从纱帘缝里透出来，淡淡的黄。
他知道她在画图。
一如既往，安安静静，一笔一笔画着。
他没有打扰。
只是在门口放下了一只纸袋。
里面是一枚银杏叶做的胸针。
和那年她送给他的那枚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他把她的名字刻在了背后。
他希望有一天，她会翻出来看一眼。
哪怕不戴，也别丢。
哪怕不记得他，也知道有人记着她。
他走了。
苏瑾谙并不知道。
贺晓在两天后收到了房东的信息，才知道他已经退租。
她没告诉苏瑾谙。
她怕她听了，会出一点点反应。
可她没等贺晓说，就自己发现了门口的那只袋子。
她把胸针拿出来看了一眼。
没哭，也没笑。
只轻轻说了一句：“他终于也学会走了！”
她没有戴。
她把它放在抽屉里，锁上。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他不来，她也不去。
他们都没有错。
只是错在，再也回不到那个，还能说“你怎么才来”的时候了。
苏瑾谙最近睡眠越来越浅。
不是惊醒，是根本入不了睡。
她有时候晚上十点躺下，眼睛闭着，脑子却像开了闸，关不住。
她知道是药效变淡了，医生早就说过她的身体对镇痛类药物的耐受性越来越高，但她自己不愿意换药。
她怕那些更强烈的药把她的神经彻底麻掉，她想留点清醒，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样她还能在夜里听见风吹窗户的声音，还能记得画纸翻页的手感，甚至还能感知到自己头痛发作的前兆。
疼她不怕，她怕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贺晓几次劝她重新去调整药方，她都摇头。
“我还能忍得住！”
她说：“别把我的知觉全给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