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线条就是她的血
可已经来不及了。
顾承泽盯着她，缓缓重复那句话：“你说谁快死了？”
“是……谁？”
林清浅强撑着平静：“我说的是你以前那个合作设计师！”
“就是那个‘归处系列’最早那个，你不是当年批掉过她的项目吗？她后来好像生病了！”
“你不用管！”
“那些人，对你早就不重要了！”
可顾承泽眼神已经不对了。
“归处！”
“银杏！”
“断线！”
这些词像是某种密码，一点点重新在他脑中拼接。
他的呼吸开始不稳，指节在桌面上敲打，整个人神经紧绷。
他忽然站起来，走进书房，从一个锁了很久的抽屉里，翻出那张断开的耳坠图。
那张图，林清浅本以为早就被她销毁了。
可他偷偷留下来了。
那晚他收到邮件后，他就打印出来，藏在那只他连自己都快忘了的收纳盒底部。
他现在拿出来，展开。
一条熟悉的线，断在图中央。
没有名字。
只有那句话。
—你找不到我了，但我还在你梦里走。
他盯着这句话，缓缓地坐回沙发。
喉咙里哽得难受。
他轻轻地说：“她还在画！”
“她没有走！”
“我忘了她！”
“可她没放弃我！”
“她是不是……等我记起她？”
他想再问。
可林清浅已经冲进来，一把夺过那张图，撕碎。
“你给我听好了！”
“她不会回来了！”
“她死了！”
“她连画都画不了！”
“你现在的生活，是我给的！”
“你若是连我也忘了，那你才真的没了！”
顾承泽眼神缓缓沉下去，看着她的表情，终于问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骗我！”
“我是问—你是不是，把我‘她’的记忆，删掉了？”
林清浅嘴唇一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
顾承泽看着她的反应，眼神一点点黯淡。
“你删了！”
“你一直在删！”
“你怕她回头！”
“你怕我认出来她！”
“可你没删掉我的心！”
“我不记得她，可我每次看见她画的图，都会难受！”
“她在我梦里走！”
“你怎么删？”
林清浅彻底崩了。
她扑过去拉着他，哭着喊：“你不能走！”
“你已经忘了她！”
“你就不能再记起了！”
“你忘了那么干净，为什么还疼？”
“为什么还疼啊？！”
顾承泽一把推开她，眼里红着：“我忘了她的脸，忘了她的名字！”
“可我没忘了我自己！”
“我从她消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是我了！”
“我要找回她！”
“哪怕我记不起她！”
“我也要亲口问她一件事！”
“她有没有……原谅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
林清浅跌坐在地上，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
她终于知道。
她没输给一个女人。
她是输给了，一个男人的自我觉醒。
她控制了顾承泽六年，到头来，却输给了他自己心底的一句：
“她还在梦里走！”
苏瑾谙，用命换来的那句回响。
赢了。
顾承泽离开那晚，雨下得不算大，却一直没停。
冷风夹着湿意灌进衣领里，像针一样贴着皮肤，生疼。
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些本该被清除的情绪、模糊不清的画面、压在梦境深处的声音，全都像失控的潮水一样灌进来。
他脑袋嗡嗡响，耳边都是她说的那句话。
“你找不到我了，但我还在你梦里走！”
他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气，像刚从梦里爬出来。
他终于承认，自己不是没记忆，而是不敢面对。
那段记忆就像被刻意捂住的伤口，一旦掀开，就血流不止。
他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蹲了半小时，才颤着手给贺晓打电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拨这个号码，只知道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她。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那头的声音沙哑低哑：“喂？”
顾承泽声音发颤：“是我！”
贺晓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顾承泽？”
他喉咙哑得像是用玻璃渣子磨出来的：“我想见她！”
“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我记不起来她的名字，也不确定我见了她会不会认出她！”
“但我做梦都在找她！”
“我想问她一件事！”
“我是不是……真的伤过她？”
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他以为电话挂了。
半晌，贺晓哑声道：“她还在！”
“但她现在不能动，也不能见你！”
“她的手断了！”
“她……现在用左手画图，一天只能画一笔！”
“她说，她不等你了！”
顾承泽听完，一下子靠在了便利店的玻璃墙上，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
“她断手了？”
“是我……是我害的吗？”
贺晓声音发冷：“是林清浅！”
“你当年忘她是被人操控的！”
“她不是不联系你，是你把她忘得太干净了！”
“她撑了六年，你站在别人身边的时候，她一笔一笔画你！”
“你不记得她，她也没怪你！”
“她唯一说过一句重话，就是—她不想被你亲手忘掉！”
“可你忘了！”
“忘得那么彻底！”
“你现在突然回头，又算什么？”
顾承泽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掉了下来。
他蹲在地上，嗓音哑得快说不出话：“我想补！”
“哪怕她不要了，我也想当面说一句‘对不起’！”
“她还在画我……我不配她画！”
“我现在连她画的内容都不敢看！”
贺晓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终于缓了语气。
“你来吧！”
“她不见你，是怕你还没想清楚！”
“你要是真想见，我劝不住！”
“但你别让她再痛一次！”
“她这副身体，已经不能承受第二次的失望了！”
“你见了她，别再走！”
顾承泽重重点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我不会再走了！”
“这次……我不会了！”
当晚十点，苏瑾谙坐在病床边，小心地在纸上练习一笔银杏叶的左边弧线。
她的手指很慢，左手还不太能控制力度，那一笔落下时有些偏，可她没有停，只是淡淡笑了笑，用橡皮轻轻擦掉，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