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我们都不认了
“她不醒才是死!”
医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贺晓走到床边,蹲下来握着苏瑾谙的手。
“你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
“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怕一睡又梦见他了!”
“不是你想他吗?”
“梦见他又认不出我,我受不了!”
贺晓喉咙发紧,半天没出声。
苏瑾谙偏头看着窗外,风卷着干枯的叶子一圈圈打着旋落下去。
“你说他那边下雪了吗?”
“可能下了!”
“他喜欢雪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他小时候怕冷,冬天都躲在我画室里不出去!”
“现在他不怕了!”
“他变了!”
“是!”
“我也变了!”她低低地笑。
“我现在连你给我盛粥,我都嫌太烫!”
“你以前最喜欢吃滚热的!”
“现在怕疼!”
“你是怕死!”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他在我死之前……彻底不疼我了!”
贺晓低下头,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不准死!”
“他都不认我了,我活着做什么?”
“你活着,是提醒他!”
“他已经不记得了!”
“可他还会疼!”
“疼是生理反应!”
“那你爱他也是!”
苏瑾谙眼泪慢慢从眼角滑下来,顺着鼻梁滴在枕头上。
“他抱着林清浅!”
“那不算!”
“他亲她!”
“那是被安排的!”
“他现在已经不会在她面前皱眉了!”
“可他对她没笑!”
“他连梦都不做了!”
“他是被封住了!”
“晓晓,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你得坚持!”
“我活得像个笑话!”
“你不是!”
“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去爱一个人,最后他只记得怎么配合另一个人的日常!”
“你等了他六年,他会回来!”
“我信你!”
“你信我,也信你自己!”
“那你告诉我,他现在还会梦见我吗?”
贺晓沉默几秒,拿出手机,从赵师傅发来的视频里找了一段。
“这是他昨天凌晨四点从床上惊醒后拍到的!”
视频里顾承泽站在窗前,披着睡衣,脚是赤的,地面全是水,他就那么盯着窗外,一句话没说。
林清浅过来问他,他只回了句:
“风太吵了!”
“吵得我心疼!”
苏瑾谙看完,哭得像个孩子。
贺晓把手机放下,趴在她枕边轻声说:
“他还疼!”
“他就是你心里那棵银杏树,不管谁想把你从他心里刮走,总会留下印子!”
另一边,林清浅坐在心理监控室,盯着屏幕里顾承泽的一举一动。
他最近越来越安静了。
吃饭不说话,开会只听,偶尔发呆,看窗外的时间比电脑还多。
她清楚,外人会以为他状态稳定,其实只有她知道,那是压抑的前兆。
他越不反应,说明他的自我识别系统正在反抗。
她找过心理医生。
“他对你没有敌意,但也没有亲密反应!”
“你们之间维持的是制度型关系,不是情绪型!”
“他对你,不疼也不喜!”
“那他对苏瑾谙呢?”
“她已经不在他的识别中!”
“可他还疼!”
“说明你没删干净!”
“怎么删?”
“没有办法删情绪记忆,只能反复覆盖!”
林清浅沉默许久,最终开口:
“那就覆盖一百遍!”
赵师傅偷偷把苏瑾谙的画扫描后,又寄了两张。
顾承泽收到的是匿名快递,里面夹着两页画,一片银杏叶,一把伞。
伞下有个人,模糊的,只看得出轮廓。
下面有一行字:
【你哭的时候,我在你伞边!】
他一眼看见那行字时,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他把画塞进抽屉里,过了整整五分钟,又拿出来看。
他不认得写字的人,可那一瞬间,指尖像是被火烫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痛。
他只知道,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突然眼前模糊,心口闷得发不出声。
他忍了很久才低声喊了一句:
“林清浅!”
她走过来。
“你画的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不是!”
他盯着她眼睛。
“那是谁?”
“我不知道!”
“可我疼!”
“你不疼,是你太累了!”
“我疼得不是身体!”
“是幻觉!”
“我想找那个人!”
“你找不到!”
他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画,一直看。
到夜里三点,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抱着他。
不说话,什么都不说。
只是抱着他。
像是要把他拼回去。
像是知道他已经快碎了。
他在梦里问。
“你是谁?”
那人轻轻地说:
“我是你忘了的那一半!”
第二天早上,苏瑾谙醒来,睁眼的第一句话是:
“我昨晚梦见他哭了!”
贺晓顿住,转过头。
“你怎么知道?”
“他在梦里说,他找不到我了!”
“他说他画不出我的脸!”
“他说他记不住我的名字!”
“他说他疼!”
她闭上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还是疼的!”
贺晓转身擦眼泪。
“你画今天那页吧?”
“嗯!”
“写什么?”
“写……”
她顿了顿,轻声说:
【你记不住我没关系,你只要还会疼,我就在你心里!】
医院的走廊越来越冷,灯光也是白惨惨的,一到深夜就更显得整栋楼空得像没有人住的壳。
苏瑾谙晚上又发了一次低烧,烧得不重,但她自己知道,这种低烧,是身体最后一点点燃烧完剩余能量的信号。
她的手脚越来越凉,明明盖着两层毯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贺晓坐在床边,一手捧着保温杯,另一只手搓着她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揉。
“明天想不想吃点甜的?”
“想!”
“你要不说想,我就要哭了!”
“骗你干嘛!”
“那你别装没事的样子行不行?你现在脸色跟纸一样!”
“你别说了!”
“你一闭眼我都要怕你不睁了!”
“我还睁着!”
“睁着也是你强撑!”
苏瑾谙歪着头靠在枕头边,眼睛睁得不大,眼白泛着淡青色,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了。
她轻轻喘了口气,像是说了一句梦话。
“我梦见他又做梦了!”
贺晓把杯子放下,低头靠近她。
“梦见什么了?”
“他在梦里,坐在一张画架前,画银杏叶!”
“又是银杏叶?”
“这次不是画得很乱……他画得很认真!”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