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测试这么容易,那八大员中的“驾驶员”也不会那么吃香。
这年代,没有统一“驾驶员考试”的说法,在兴安岭地区,叫“驾驶员技能测试”。
想要踏进测试的门槛,首先是要单位推荐和政审。
这一关,刷掉了90%以的上测试者。
首先,你得有单位接纳并推荐,其次祖上三代身世清白、没有犯罪记录,这只是第一步。
没有领导签名,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其次,需要半年的封闭学习,其中机械维修是必修课。
这年代的车,大部分是老爷车,时不时抛锚,简首正常不过,所以要学会更换各种关键部件。
第三,这年代的道路,水泥路是稀罕物。
现在的司机,回到1969年,估计80%以上不合格。
驾驶员培训的,都是各种山路、蛇形路、单边桥、坑洞绕行等场景,跟部队驾驶员培训,基本一致。
第西,训练和测试用车,都是老解放、老跃进等国产货车。
方向盘没有助力,一不小心就会熄火,冬季冷启动更是困难重重,除了要点火,需要用摇柄发动车辆。
正因为如此,当时驾驶员的地位,可是相当高。
不但收入远超普通职工,领导的司机,更是有很大的晋升空间。
赵长河根本不相信,你一个只看过开车的小子,就能考车?
那无异于看一眼原子弹,就能造出原子弹。.我·得-书?城_ ?蕪·错,内′容`
“行……行吧。”
他以手扶额:“我帮我你打个电话,咱们县有个驾驶员测试场,你去试试。”
这个顺水人情,他送了也就送了,毕竟现在,要考虑给这小子配司机。
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就知道世上有英雄了。
下午两点,呼玛县驾驶员测试场。
卡车引擎的咆哮声,在山谷里回荡。
冰天雪地里,至少有五台锈迹斑斑的老解放,如同蜗牛一般艰难爬行。
开春了,天气并没有转暖,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风像刀子剜着脖子。
棉衣领口,结起冰碴子,硌得人生疼。
副驾驶上,测试员周建军嗑着瓜子,眼角扫过陆明洲冻得通红的手腕。
“才17周岁,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去年有个林场的小子,跟你一般大,摇把甩脱了,砸断了左臂,你当这是骑二八大杠呢?”
旁边几个围观的汉子哄笑起来。
“哈哈哈,小陆同志,我在这里半年了,都没毕业。你才刚来,就想走?”
“老陈还算好的,李西军在这里,都快一年了,天天练车不也不合格?”
一个小个子满脸涨红。
“你们说新来的,就说来的,扯上我干啥?”
陆明洲默不作声,拿着淋着废机油的火把,慢慢地烤着进气口。
他知道,这种老机器,在这种天气里,柴油都冻住了。
要是不能气缸的温度升高,达到柴油自燃的温度,恐怕摇一天,这发动机也启动不了。/r+u\w!e+n¢.·n+e,t′
他轻轻地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了,把火把往雪地里一按,顿时熄灭。
他把火把扔到车厢,爬上驾驶室,在满是机油印子的工具箱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摇把。
他轻轻地摸着防滑纹,心中无限感慨,久违了啊!
他跳下驾驶室,稳稳地落在地上,手腕像是肌肉记忆,下压、后拉、猛抬,发动机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
随着摇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个时候最危险,一旦停下来,摇把就会有回弹力,打断人的胳膊、肋骨屡见不鲜。
陆明洲全身力量,灌注在摇把上,双腿微蹲。
突然,他脚嘴微微翘起,小声说道:“成了!”
果然,发动机冒出一团团黑烟,车身开始颤抖,发出一阵阵“嘟、嘟、嘟”的声音,越来越快,连成一片。
陆明洲迅速扣上引擎盖,提着摇把,再次坐上驾驶室。
这次,周建军拿瓜子的手停在半空:“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挺有一套啊,还真让你打着了。”
陆明洲微微一笑:“测试开始吗?”
“开始吧!”
周建军也来了兴趣,要看看没过一天课的小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要说他能通过,他是不信的。
这种老解放,离合间隙很长,老司机都要用巧劲,才能避开打齿。
刚上手,摸这种新车,能开动就不错了。
然而,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陆明洲踩着离合,挂上二档,只听齿轮发出“咔嗒”轻响,向台1959年产的老解放,稳稳地开动了。
周建军一副见鬼的表情。
我去,怎么感觉他对这车,比我还熟悉?
驶出场地,又快又稳,很快来到山路第一个急弯。
周建军提醒道:“这种地方,要慢一点,结冰路段,打滑是正常现象。”
陆明洲也感觉到,右后轮打滑,毕竟这种大卡车,年份己久,车胎也磨损严重。
虽然装了防滑链,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却是早有应对方法,手腕往左一带,顺势让车身紧贴山体,油门稍微加大一些,在发动机的咆哮里,轻松过开过第一个急弯。
“好小子!”
周建军忍不住出声赞叹。
这速度、这技术、这胆识,他自愧不如。
陆明洲并没有得意,前方是深陷的两道沟。
这不是故意设置的,而是运木材车从这里经过,留下的车印子。
这种路是最常见的,但这里未免也太深了一些。
要经过这种道路,需要怠速行驶。
而这种老解放,最怕的就是怠速,抖动厉害不说,还容易熄火。
一旦熄火,测试宣告结束。
这正是驾驶员很少在冬天考试的原因,在冬天,老司机怠速行驶,想不熄火都难。
陆明洲缓缓地开着,平稳至极,过了这一段,约有一公里的烂路。
烧了一个圈,前就是故意设置的坑洞,连续五个,左侧三个,右侧两个。
需要连续打方向盘,从中间绕行,只要轮胎陷进去一次,就算测试失败。
老解放的方向,本来就不准,开起来只能全凭感觉。
周建军在这里当教练和测试员多年,自己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过关。
对于新手而言,能过关的机率,几乎为零。
陆明洲却是不慌不忙,淡定地打着方向盘,巨大卡车,在雪地里走着“s”型,却异常平稳。
这段难度最高的复杂路段,没有给他造成丝毫麻烦。
周建军的瓜子袋,洒了一地。
他来不及捡,嘴巴张成“o”型,莫非这就是天生的驾驶圣体?
相对而言,前面的单边桥,容易了许多。
两根碗口粗的桦木,横在结冰的水渠上,中间的积雪,被碾成了冰面,人在上面,根本站不稳 。
当然,车轮压在上面,也容易滑落下来。
陆明洲是挂着三档,轻松地看着左轮压上桥面,在左后轮也上到桥面之后,回正车身。
很快,用同样的方法,轻松过了右侧单边桥,整个过程车身没晃半分。
卡车停在终点。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一群目瞪的大汉。
有人带着哭腔说:“咱不活了吧?”
“太打击人了,我也觉得活着没意义。”
“一个毛头小伙子,有这技术,莫非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车?”
周建军爬下车,绕着车身转了三圈,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这是必须要做的,要确保测试过程中,没有任何剐蹭。
他笑着从棉袄里掏出一张纸,用钢笔在“陆明洲”后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