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阳悬在天空,把国营建材店前的土路烤得发白。
陆明洲解开军绿色短袖的领口,扇了扇风,苦笑着说:“清薇,让你不要来吧,受这洋罪干嘛?”
沈清薇摇摇头,发梢站在大汗淋漓的额角:“陆大部长亲自来买玻璃,我怎么能缺席?”
陆明洲宠溺地说:“行,先去了解一下,买完玻璃,咱们去供销社买冰棍。”
“好!”
沈清薇笑很开心,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国营建材店,离供销社并不远,西间门面,只有一间门敞开着。
斑驳的墙皮上,用红漆刷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大字,看起来破落又荒凉。
不要小看这里,大到钢材、门窗、水泥、石灰,小到铁钉、铁丝、锯子、斧子,都要在这里买。
门面只是展示作用,在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材料堆场,堆放着各种建材。
陆明洲抬腿进去,一股混合着水泥、木头和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面,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搪瓷缸里的茶水冒着热气。
“同志,买玻璃。”
陆明洲敲了敲柜台。
那人头也不抬:“批条!”
“可以先介绍一下,有哪些玻璃吗?”
陆明洲客客气气地问道。-0¨0_s?h¨u?./n?e~t.
报纸哗啦一声放下,露出一张长满横肉的脸。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问道:“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的?”
“十八里公社,靠山屯。”
陆明洲下意识挺首了腰。
中年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慢慢地放下搪瓷缸,陶瓷底磕在木头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批条捣什么乱?拿到批条再说。”
“好,我去开!”
陆明洲点点头:“同志,请问这里有什么规格。”
“有五厘的、有八厘的,花玻璃和白玻璃都有。”
中年人的腔调,有些漫不经心。
“我们走。”
陆明洲拉着沈清薇出门而去。
半小时后,陆明洲从物资局出来,手里拿着八厘玻璃的批条,足有20平方米。
上午己经统计好尺寸,只要按规格切好就行。
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两人再次一到国营建材店,门从内部关上了,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内部学习,今日停业。
陆明洲懵了,这也行?
他准备拍门上去理论,沈清薇抓住他的手:“算了,咱们明天再来。+飕¨嗖*晓`税.旺? ,已/发·布-最/歆.璋~結`”
一路又累又渴,两人开车,冒着大太阳,赶回靠山屯。
这吉普212,没有空调,只有一把驾驶位有一把破风扇,一路颠簸,确实不好受。
两人吃完晚饭,洗过澡后,回到内屋的床上躺下。
幸好晚上的温度很适宜,避免不了温存一番。
第二天早上,沈清薇还想跟着来。
陆明洲说啥也不同意,让她多陪一下母亲。
一路颠簸,终于赶到国营建材店,这一次,店里多了几个人,都是来提货的。
中年人正在给一个穿蓝色干部装的男人递烟,见他进来,笑容立刻消失了。
陆明州觉得这男人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也懒得理,扬了扬手中的纸:“批条!”
中年人接过来一看,随手扔在柜台上:“缺少公社的证明,去补齐了再说。”
陆明洲咬牙道:“你昨天为啥不说?”
中年人不屑地笑了笑:“你也没问我,我还以为你有。”
陆明洲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松开,愤愤地拿起批条,往外走去。
他刚走出不远,里面就爆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声。
“龚副局,今天这出戏怎么样?”
物资局副局长龚高峰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劳店长,还是你上心,这么快就找到报复的机会。”
国营建材店店长劳伟光带着谄媚的笑容:“领导交待的事情,当然要放心上,区区一个陆明洲,毛都不是,看我玩不死他。”
中午时分,陆明洲又火急火燎赶回来了。
他驱车跑到十八里公社,找翟红兵开了份证明,顺便加了个油,这才回到县城。
又累又饿,大汗淋漓。
他急冲冲地跑去建材店内,拿出两份材料:“批条、公社证明,这回总可以了吧?”
劳伟光装模作样地接过批条和公社证明,眯着眼睛说:“陆明洲同志是吧?看介绍材料,你也是国家干部,怎么这么不懂流程呢?你们生产大队都没盖章,这玻璃给不了?”
“什么?”
陆明洲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咬牙切齿地说:“有种你再说一遍?” 劳伟光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得意洋洋地说:“说一千遍都是,这玻璃给不了!”
“给你妈!”
陆明洲再也忍不住了,轻轻一跃,翻过柜头,一拳砸在他脸上。
劳伟光首感觉满眼冒星星,有热乎乎的液体从鼻孔流了出来,用手一摸,全是血。
“你...你敢打国家干部!”
劳伟光懵了,声音有些哆嗦。
“少废话,我打的就是国家干部。”
陆明洲揪住他的领子,又是一拳。
劳伟光往后一倒,刚好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哗啦啦地倒下一大片。
“哎呦、哎呦!”
劳伟光瘫坐在地上,血糊了半张脸,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你……你敢打我,我要告到地区革委会去!”
陆明洲一脚踢倒身边的板凳,踩在凳脚上:“好啊,我等着!”
“住手!”
就在这时,物资局副局长龚高峰带着七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后门走了进来。
“你是谁?”
陆明洲皱眉问道。
龚高峰咧嘴一笑:“陆部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物资局副局长龚高峰,跟杨委员一起到靠山屯的,你忘了?”
陆明洲不屑地摇摇头:“连个局长都不是,无名之辈,我凭什么要认识?”
“哈哈哈!”
龚高峰笑得很大声,眼神却是森寒无比:“陆部长,你恐怕没有搞清楚情况吧?你冲到我们物资局旗下的建材店,又打又砸,损害公共财物,还打伤国家干部。你觉得,今天能走得掉?”
陆明洲斜着眼睛看他,从鼻孔里出气:“哼,那就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