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氏回上桥村之前就给顾承平打过电话，她有些事有了想法却不敢下决断。
其实沈老倌当年搬出沈家坳闹得并不愉快，后面要不是实在是生不出儿子只怕也不会再和那边扯上关系。沈家族里是个什么德性她心里清楚，想拿这些人做倚仗肯定是靠不上。不过好在东边不亮西边亮，现在她们母女在村里还算能说得上话。
“你电话里和我说的那件事，我去镇上问过了其实不难办。你要真下定决心做就叫我一声，这个事我帮你担了。”顾承平并不是一个爱管别人家里闲事的人，可沈家这事却不一样。现在村里越来越红火，有些事他于公于私都该做点什么规避以后可能的风险。
沈周氏得了应承心里也有了底，只等女儿回来做个彻底的了断。
端午这天村里人除了包粽子还要去地里收割艾草，沈周氏天才蒙蒙亮就出了门。等忙完回院子发现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棕子和几把青菜，门上甚至还挂着一刀油亮亮的五花肉。
“这是谁送来的？这么老些东西咱可不兴收。”沈周氏背上的箩筐都没放下，就急忙上去翻捡。村里人客气，她们也得有分寸才是。
周阿莉正在给沈椽扎小辫，听到声音跑出来解释：“我也不认识，而且这些人放下就走了，我是喊都喊不住。”
“这还真是……”老太太作难，这不明不白的人情都不好还。
小家伙坐在那里听到奶奶长吁短叹，蹬蹬两步跑到桌边指着那堆东西说道：“肉是天晴姐姐送的，她说是她爹让来的。粽子是花儿姐提过来的，这菜是太爷给的……”
“哟，小家伙你还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啊！可真能干！”
沈椽坚定地点头，小胸脯鼓得高高的对阿奶的夸奖很是受用。既然知道是谁送的就好办了，把东西原样给人送回去不礼貌，礼尚往来才是人之常情。
等孙女吃完早饭，沈周氏就干脆打发她带上周阿莉去给村里人拜节。
“奶奶在家里做午饭，你要早点回来给爷爷磕头知道吗？”
经历了很多事她也是彻底想明白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有些命她得认。
沈周氏独自在厨房里杀鸡宰鱼做午饭，正忙着呢就听到门外有人吵吵嚷嚷。她赶忙出去，只看到院子外面站着几个陌生男人。
“你们是哪家的？在我家外面嚷嚷什么？”沈周氏在县里也折腾了有段时间了，不说见多识广但在为人处事上早就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乡下老太太。再加上这又是上桥村，觉得再怎么样也没人敢凑到她跟前找麻烦。
果然这些人听到她呼喊也收了气势，为首的上前两步问：“大婶，我们来找沈高星，不知道他在没在家里？”
沈周氏眼皮一跳直觉不好，也没敢多问只用手指了指旁边院子就缩了回去。
她这个反应让人着实有些意外，为首那几个彼此对视了一眼正准备再拉扯几句，可沈周氏完全不给机会，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顺着沈周氏手指的方向走进了隔壁院子。
沈周氏心头乱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最后实在是烦躁没忍住低声骂了两句，越想越觉得自己老头子是没事找事，为着个虚名头引了祸水进门。
没过多久果然就听到隔壁有人在大声吵嚷，接着就是小孩的哭叫。沈周氏本不想理可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正准备熄火去外面瞧瞧，就看到胡满娘飞快跑了过来。
“娘，娘，你可要救救高星啊。他被人骗了，这些人找上门来要钱，说是不还就要剁手指。你……”
沈周氏被吓得倒退了几步，她也没问被骗了多少，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强行扯了扯嘴角：“别急，咱有事慢慢说。高星这是做什么被骗了？被谁骗了？报公安了没有？公安怎么说？”
胡满娘被问得晕头转向，这些事她哪里答得上来。看老太太笑眯眯地，怎地不按常理出牌。可她又不敢乱说怕坏了家里男人的筹谋，只是低了哭声小声嘟哝：“这种事他哪会和我一个女人说，我只知道他欠了人家十五万！”
“多少？”沈周氏吞了口唾沫，十几万是乡下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就算她生意做得再好，这也不是小钱。也不敢等胡满娘再说什么，火急火燎地就要往外走：“这么多钱被骗了，咱得先去报公安。”
胡满娘吓了一跳，赶忙把人拽住。正发愁这事该怎么圆，就看到沈高星急急忙忙从外面冲进来。
“阿妈，快拿钱。他们把子豪带走了！”
“什么！”
“什么！”
沈高星过继进来早已成年，沈老倌还在的时候都很难听到他喊声妈。她虽然也不是不理解，可要说她心里半点想法都没有那也不现实。
上次为了偷配方进公安局的事，还是第一次听到沈高星喊她妈。真听到了，她觉得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真要说起来，她自己也有女儿真不缺叫她妈的人。
见沈周氏半天没动静，在女人面前一向强势的沈高星难得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阿妈，咱家可就子豪这么一个孙子啊。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真把人逼急了要做点什么出来可就全完了！”
胡满娘从听到孩子被带走也是半天没说话，好不容易缓过来却是变了脸色：“死老太婆，快把钱拿出来！我儿子要有三长两短，我同你没完！”
沈周氏看着眼前这对夫妻的面孔，心里只觉得恶心。
她退开两步，避开胡满娘喷出的口水，半晌才冒出一句：“满娘说你欠了人家十五万，这么多钱你让我上哪找去？”
沈高星暗自得意。他就知道只要沈照那个娘们不在中间裹乱，这蠢老太婆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太懂这些蠢人的心思，知道只要牵扯到孙子香火就全然顾不上其他。不过就是要这么蠢才好，不然他的富贵还真不会来得这么容易。
沈高星低眉搭眼，一脸可怜相：“这事也是我自己犯糊涂，总想着发点财好给家里添置些。老倌那墓也该重新整治，阿妈你年纪也大了我手上总得有些活钱以备不时之需才是。可那些人拿了钱跑得连人影都见不到，我这无缘无故地就背了十几万的债。那些放贷的哪是好惹的，刚才就嚷着要砍我手指头。后面又不知道怎么改了主意抢了子豪就跑，还说要是不还钱就……”
“就怎样？”胡满娘是真急，她不知道自家男人在玩什么把戏怎么好端端把儿子还搭进去了？
反而是沈周氏没动声色，静默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沈高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沈周氏这人就是坨烂泥。沈老倌在的时候有老头子勉强撑着，后面又有沈照那个搅家精在后面撺掇。可现在一个能帮她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高星继续装惨，“我知道这钱不少，可阿妈你放心等把孩子赎回来我肯定还你。”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种人家哪能拿出这许多钱来……”沈高星抬头瞄了面前的老太太一眼，说起了心中的打算：“我和赵老板说好了，只要把小丫头给他就给我十万块钱。剩下的五万，咱家里人都凑凑总能……”
沈周氏这下子是真笑了，原来讲来讲去自己这个好儿子打的是这个主意。再开口，话里的嘲讽连半点遮掩都不曾有：“你是想让我用自己的亲孙女换你的儿子？还是说，换你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