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峰骄傲地摆摆手,
“小手段罢了。我命好,前几日,假死躲过一劫,可惜,连累了旁人,今日吃些好的,压压惊。”
玉婉心道,正菜要上了,忙着追问,
“怎么了?”
程知意感叹,
“真是凶险,没料到不认不识,竟有人恨父亲至此。”
玉婉知道父亲和哥哥的话,是说给芝兰听得,可她依旧心惊胆战,
“怎么回事?谁恨父亲?”
程知意解释,
“你还记得表姑吗?”
玉婉点头顺着说,
“河间府那个?夫家姓苏,河间府知州苏大海,很大的官。我去过她家很有银子。府里的丫鬟皆穿金戴银,好富贵。”
“完了,房子烧了,苏大哥差点被打死。”
玉林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的名头遭了殃。”
玉婉心知肚明,装傻充愣追问着,
“父亲的名头?父亲有什么名头?十项新政吗?在京都,人人夸赞父亲,难道说……因为苏大海与咱们不来往,多次落井下石,旁人知道了,为父亲打抱不平。”
程知意讥笑,
“不是。是苏大人深谋远虑,得知父亲名声大,兴许会起复。上个月,跟旁人喝酒时,透露出他与父亲是同窗,是好友,是亲戚,还是同一届的进士,他还说他也曾拜在张首辅名下。”
玉婉接茬,
“他可真不要脸,他早想什么了。早前他咋不这么说呢。”
“听说附近州县许多举子都因此去拜会他,还有不少文人墨客从远地而来,想与之结交。苏大人长袖善舞,在河间府名利双收。”
“啊?他们傻吗?哥哥,我跟你说,我去过京都我知道,这帮子文人最不要脸,最喜欢沽名钓誉!呸!”
“没想到,引来了伙流民,他们恨父亲提得均田策,瓜分了他们的土地。夜间围攻苏宅,放火杀人,要不是官兵及时赶到,苏大人一家恐怕全都会死于非命。”
“天啊!河间府?那么大的城镇,他们也敢行凶!”
玉婉瞪大眼睛目露惊恐,
“那咱们怎么办?村里有民兵,但也不是保护咱们的!苏家高门大户都被烧了!咱家这儿小破房……”
“说这些做什么!”
程惠柔拍桌子呵斥,
“让不让人吃饭了。玉林峰害得人家流离失所,恨他不应该吗?他提得政策,有人获利,就得有人让利。再说哪儿个衙门口没冤案,地方实施的时候,指不定有官员做手脚,穷苦的人更穷苦,富裕的人更富裕……家破人亡的流民,什么事做不出来。你摊上这样的爹,就得受着。快吃,以后咱家不存粮了。”
大家默默不做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玉婉抬头瞄了眼程知意,小声追问,
“苏大海还是官身,再敛财不就得了。没你说得这么严重,东山再起很快。”
“他的同僚揭发他以新政的名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他被收监了。听说证据确凿,秋后问斩。”
玉婉撇撇嘴,
“早前咋不揭发,同僚定是嫉妒他出风头。这么说,父亲要是起复,岂不是也会遭旁人嫉妒,说不定早前喝多尿裤子的事都会被揪出来。”
“人正不怕影子歪,我不怕。”
玉林峰说得豪言壮语,端酒杯的手却抖个不停,
“好在……我不好名声,我隐姓埋名。我前几日,我假死了,没事,没事,没事……”
程惠柔叹口气,
“被人发现,尸体都会被挖出来鞭尸。哑姑,把剩下的一只鹅两只鸡都炖了,明天都吃了。”
哑姑抽泣着,全家都高兴不起来,默默吃饭。
突然大门咚咚咚响个不停。
吓得一家人心惊胆战。
“我去开门。”
程知意站起身,玉林峰也跟了出去,玉婉趴在门边忧心忡忡。
芝兰拍了拍玉婉的肩膀,
“小姐,别怕,没事的。”
玉婉红着鼻子流下两行泪,“我害怕,他们为什么要恨我父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芝兰语气郑重,
“小姐,别怕,陛下不会让公子有事的。”
玉婉点点头,心道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帝王之心谁能说得准。
只希望一切处心积虑谋划的事,不会白费。
“玉婉,叫傻姑和傻叔他们来帮忙。”
玉婉听见程知意唤她,迎了出去,见叮咚夹着两只大鹅,哑叔拎着两筐鸡往后厨走。
她莫名其妙,走到门口,玉林峰正在与人在家门口寒暄,
“老戴家儿子中武举了?搬走了?怎么没听说啊?你是我们的新邻居?哎呀,您太客气了!刚搬来也不用这么客气呀!哈哈哈,咱们常来往,明天来坐坐,别客气。还有东西送我们?这……这……太客气……哎,使不得,使不得!这也太多了!别别别……又是大鹅又是小鸡的,别别别!哈哈哈,真是……谢谢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