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南烛 作品

6. 两心依栖处

    本该是春花翻飞的时节,万物生长。但此刻宫墙一侧的小门中却传出哀乐——陛下吩咐贵妃丧仪不可大办,此刻出城送行也是如此匆匆。


    迟鲤与白煜并排驾着马,随行在队伍最后一排,绯色渐染残云,眼前却一片缟素。


    马背之上,白煜低头藏了藏微微渗血的指尖,见迟鲤还未发现,便又将血迹搽在了墨色的缰绳上。


    送行的队伍按陛下的吩咐走了小路,故丧仪之事城中鲜有人知,一路上也安安静静——迟鲤松了口气,她料想今日也并非诸事受阻。


    夕阳催着众人前行,未至黄昏,队伍便抵达了城外皇苑妃陵,妃陵远在山脚之下,此刻乐人们才敢扬起唢呐奏颂哀乐。


    山脚下,哀乐好似哭诉着薛贵妃在宫中多年的不甘,也只有此刻,这不甘才可借丝竹之声大肆传响。


    迟鲤低下眼眸,白煜却神色不转地盯着眼前的丧仪彻底完成,直至墓道被封死,众人拍拍手上的尘土依旨回宫,独剩陵前芷儿一人依旧烧着纸钱,哽咽地气息断断续续。


    迟鲤本想下马抚去她眼下的泪痕,宽慰两句,却又踌躇片刻,调转缰绳,向山坡方向走去。


    “芷儿姑娘也是忠义,为她们留些空间吧,我们不就便叨扰了……白煜,你随我来。”


    白煜调转缰绳,随着迟鲤向山坡之上走去——斜阳透过树丛,影影绰绰的洒在二人面庞,马蹄穿越林间,落叶被踩的沙沙作响。


    迟鲤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崖壁处下了马,崖壁之上视野开阔,被落日笼罩的皇城在眼下一览无余——迟鲤的目光并未在宏伟的皇城上驻留,她伸手指向了远方一坐小小的山包。


    “白煜,你看那里,那里便是三年前,太后安息之处,那场丧仪依旧是我亲自操办……”


    白煜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神色平静。


    迟鲤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夕阳,微微笑着,眼中却泛起泪花:“我不像芷儿那样,她做了薛贵妃的义女,就此便离了皇宫,用一生去报答她……而太后娘娘收养我长大,我却无以为报。”


    白煜不知为何,见眼前人泪光点点,竟想牵起她的掌心,正如他治愈百兽园的那些小兽那样放在自己心口,却忽然想到自己的指尖尚且渗着血,便又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他思忖片刻:“迟鲤,我有一事要问你。”


    “你说。”


    “迟鲤,人之身躯是妖求而不得之物,但人之年岁却不比妖的年岁长……那为何芷儿年岁轻轻,便愿意用自己的全部余生去报答贵妃,为她守陵至终呢?”


    迟鲤转过头来,神色怅惘:“若我可以,我也当以余生报答太后娘娘,不过陛下尚在,我便报恩陛下。宫中宦海权谋,我迟鲤有此心,却无此命。”


    迟鲤抬手拨开拦在白煜眸前的碎发,柔声道:


    “而且,我还有了你。”


    “我没有亲人,你是我,此生最好的弟弟……”


    “弟弟”二字落在白煜心口,他的心脏竟第一次有了被攥紧的触感,一阵不可名状的失落如鲠在喉:


    “迟鲤,报恩陛下,对你便是如此重要吗……如若陛下故去,你当如何,你也要和芷儿一样守墓吗?”


    迟鲤莞尔一笑:“放宽心,我不会等到陛下故去……等陛下病好了,我就带你回秋冥山,再拜师张真人。”


    迟鲤本想白煜会因此欢悦,却发觉他目色凝重,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迟鲤,妖界规矩,我会用此生报答你,正如你与陛下。”


    不过这句话未说出口,只是在他心口徘徊。


    回宫之时,一路上迟鲤心情略有开阔,可白煜却一言不发——那日傍晚,白煜竟一反常态,对迟鲤郑重的说,说他自此便不住在翠光轩内,他要回自己的百兽园里就寝,迟鲤也只是片刻犹豫后便答应了,权当是眼前的少年长大了。


    翠光轩内,崔桃方才从百兽园送起居用品回来,向迟鲤欠身行礼:“迟大人,灵囿使大人今日怎不宿在翠光轩内?奴婢去百兽园看了,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翠光轩边的廊桥下,迟鲤蹲在池边,正揉捻着白煜昨日剩下的点心,点心渣散落湖面,鲤鱼们游上水面争相吞食。


    “大概是灵囿使也知道了自己的职责,要好好驯兽,为陛下的庆宴做准备吧。”


    明月之下,水光潋滟在迟鲤的脸颊,而百兽园的宫墙之上,白煜的杯中水正泼洒在他的手上。


    指尖的血点如同梅花鹿的斑纹,在白煜指尖绽放——他冲洗着伤口,又抽出一块绢布,简易包扎在了手上。


    白煜未曾想到,数月未使用妖力,今日为这些苦命的小兽们治病,竟止不住自己消耗的内力。


    他紧了紧包扎,心中只当是自己的妖力与迟鲤口中所说的,她的心气那样——用进废退了。


    身后噔噔的鹿蹄声传来,白煜回头望去,那只梅花鹿正亲昵地蹭着他高挺的鼻梁,又俯身在他的脸侧舔了舔。


    白煜释然一笑,他从不锁起笼门——眼前的小兽正起身走出笼子,愈来愈多,它们围在白煜身侧,一只小狼亦舔了舔他包扎的伤口处,呜呜的叫着。


    它们看到了他的心,便不再害怕。


    不过白煜的心中,正如同羽毛抚过面颊一般,触发着微妙的变化。


    一片暖融融的百兽园内,白煜忘了一个道理——生而为妖,万不可对人动心,若起心动念一分,妖力便退缩一寸,直至失去人身,永堕为兽。


    自迟鲤接手薛贵妃丧仪,到圆满回宫复命,宫中众人,无论新老与否,皆认下了迟大人的名号,过去宫里的老人更加肯定,宫里的新人也愈发佩服——


    流水一样的珠饰稀物,书画珍馐源源不断地汇入翠光轩内,不过众人虽讨好迟鲤,也未曾忘记她作为灵囿使的义弟,只是他们听说灵囿使性格孤傲,不常与人来往,便一并将礼品送至了翠光轩内。


    崔桃与竹月跻身在一众礼盒之间清点礼单。翠光轩内,时不时传来拆开礼盒之时,这两位小姑娘的惊叫之声。


    迟鲤坐在西阁的屏风之下,专心看着书简。


    崔桃举起翻开的礼单,向屏风下的迟鲤道:“大人,卫尉差人送来的金石把件有特意送给灵囿使大人,要奴婢派人给灵囿使大人送去吗?”


    迟鲤本想应允,却眼眸一聚,抬头合上书简,透过屏风对上了崔桃举在半空中的礼单。


    最近无事,好像是有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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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见到他了。


    迟鲤停下笔,摇了摇头:“嗯……不必了,我亲自带给他便好。”


    一连多日,迟鲤本想忙中抽闲去看看白煜,却总是每晚回到翠光轩后倒头就睡,也不知他情况如何。


    言出必行,迟鲤立刻便起了身,在盒中拿出了件小巧的瑞虎祥云纹玉印章,她顿时心下一喜,左右端详后,随即收在了袖中。


    “崔桃竹月,若有人再上门送礼便一一记下,灵囿使的东西我此刻亲自送去,不必跟来。”


    宫道上,有官员路遇迟鲤,旁敲侧击地想一并去拜访灵囿使,亦不出所料被她拒绝。


    百兽园大门紧闭,迟鲤正欲敲门,一旁的侍卫向她行了行礼道:“迟大人可是要找灵囿使?”


    “正是,灵囿使此时不在?”


    侍卫又拱了拱手:“迟大人,灵囿使今日晨间便去太极殿面见陛下了,此刻还未回来。”


    “面见陛下?”


    “是,灵囿使大人近些日子常去太极殿,也从不让不让旁人跟着,更不许……”


    “更不许什么?”


    “更不许旁人告知您。”


    迟鲤怔了一怔,胸口止不住的起伏,朱唇微启,片刻思忖过后便朝着太极殿方向快步行进,亦默念着白煜的名字。


    数日以来,迟鲤得空时,尚且会去看一看皇帝,自那一日陛下服下了张真人的仙药,虽面色有好转,但终日仍是在清醒与昏睡中度过,好在梁王被禁足,太子监国,一切仍在正轨。


    原定的为太子恭贺之日还有时日,迟鲤竟捏不准白煜意欲何为。


    行至殿前,迟鲤向殿门外的大监行了行礼:“大监。”


    “迟大人有礼了。”大监甩了甩拂尘。


    迟鲤焦急道:“不知陛下是否在殿内,请大监代为通传。”


    “迟大人还请轻声些,陛下尚且在休息中,况且有灵囿使相陪……看大人气喘吁吁,如若不是要紧事,不妨在侧殿稍做歇息,陛下将醒之时,在下便去禀报。”


    迟鲤心中一惊:“灵囿使在殿内?”


    “正是。”大监看向殿内,又回头向迟鲤道:“灵囿使是大人的义弟啊,大人难道不知,这灵囿使的治病仙术?”


    仙术?


    迟鲤不禁疑惑万分,见强行入殿不成,便柔声道:“既然大监也知灵囿使乃我义弟,那殿中便并无外人,我不做声,等陛下醒来便好。”


    大监见状只好点了点头,示意迟鲤放轻脚步向寝殿走去。


    寝殿内外依旧笼罩在熟悉的檀香与药味之中,不过今日的药味竟不甚浓郁。


    迟鲤伸手拨开层层鹅黄色的轻纱,慢步靠近龙床前,那朦胧依稀的两抹人影。


    龙床之上,皇帝的呼吸均匀平和,迟鲤蔽身在最后两道纱幔之后——目光渐渐清晰,白煜的身影便在眼前,他正掐着诀,隐隐金光自指尖浮动。


    迟鲤不禁吸了口气,面前的白煜似乎是发觉有人将至,便立刻停了动作,迟鲤即刻侧身躲在纱幔旁的盘龙柱下,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彭彭。


    白煜扣合下香炉盖,轻嗅着殿内的气息。


    炉盖之上,他的指尖透白如冰,不知血色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