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南烛 作品
5. 送行昙花堂
“殿下有礼了,在下名为白煜。”
太子在二人面前踱了踱步,便背手坐回漆榻前,又伸手示意二人在殿中两侧坐下,只是神色从未离开白煜半分。
“明左,影右,给二位大人看茶。”
两侍卫示意宫女上前为迟鲤二人添茶,又站在一旁望了望太子的神色,当下便确认了旨意,斟满茶后,引着宫女一同退出了昭德殿。
“我向来信得过迟鲤,我们一同长大,她选的人,也定是清白干净的……”太子轻啜口茶,目光却在二人身上跳脱,“不过,我看这灵囿使神色有些许杀气,却和我营中寻常战士不同,倒是和北蛮夜里,我们捕得的野狼倒有几分相像。”
“迟鲤,你觉得呢?”
迟鲤看得出对面的白煜正克制着起伏的胸膛,好在面色未变,沉住了气。
“殿下别拿他打趣了,在秋冥山便是他护着我与张真人周全,常年护着人,神色若不狠厉些,又怎能降得住山匪野兽呢?”
迟鲤向着太子又笑了笑:“白煜初入宫中,我也是为他谋个闲职——倒是太子用兵如神,助我大晟国威。”
太子见状也并未追问,只是暗自觉得三年未见,眼前的迟鲤似乎与往日不同,起码在往昔日,她向来单刀直入,毫不优柔寡断,在他面前更是没有这些客套话。
“罢了,你信过的人我不再追问,你我不必拘礼……”
目光移开二人,太子道:“只是闲职未必是闲职,有权者也未必有权。”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你入宫两日,想必也发觉这宫内人不似往昔熟悉,而你迟大人的权力,每当用时也好似拳头打到棉花上一般……我说的可对?”
迟鲤垂眸点头。
太子起身,在书架之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典册,继续道:“先前宫中少有喜事,我此番回朝,或许灵囿使也闲不了几日,虽薛贵妃丧仪在前,但也盖不过陛下得胜北蛮之心,定是免不了一番庆贺的。”
迟鲤心中一惊,不由得浮现起昨日白煜在她面前,说薛贵妃气息微弱之事。
“贵妃她怎么……”迟鲤忙问,白煜虽不言,却也唇角紧抿。
“你有所不知,自‘那件事’后,薛贵妃便生了心悸,日日养着,况且陛下对梁王的愧意远大于对贵妃之爱,我今晨听陛下说贵妃去了,竟发觉他释怀许多。”
迟鲤低下头,剪影浮在清茶之上:“陛下对妃妾向来如此……”
白煜一言不发,却神色复杂认真听着。
片刻寂静,太子将茶杯落在桌面一饮而尽,迟鲤杯中的茶汤一颤,水中的面容顿时化为破碎波澜。
“所以,迟鲤,此番贵妃丧仪,便托付给你全权负责——”
迟鲤有些意外:“殿下为何不交由礼部处理?”
“礼部有梁王的人,他们手脚向来不净,怕是你不好行事。”太子长叹口气,却又信步向前,将手中的典册沉沉地砸在了迟鲤手中。
“这些年,在陛下面前,梁王很得面。”
迟鲤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人名顿时映入眼帘。
“殿下这是何意?”
“宫里新晋的掌事姑姑,管事太监,便都在这册子里了——此次你若你处理好薛贵妃丧仪,便可借机立威,就如同你三年前亲自操办太后丧仪那样,站稳脚跟。”
迟鲤沉思片刻,收下了典册:“多谢殿下信任。”
见所托之事已被应下,太子轻轻一笑,见天色尚早,便挥手示意宫女招待二人早膳,听闻迟鲤尚要拜访宫中旧人,太子竟主动允下要替迟鲤向那些老臣,妃嫔们致礼,也算是为她撑了腰。
只是临行时分,太子却抬手示意白煜留步,令人送迟鲤先行离去。
轿撵停在了薛贵妃的昙花堂前,为恭庆太子班师回朝,一路上竟未设缟素,迟鲤下车,顺着堂外一盆盆败了的昙花望去,方才发现这照壁之后的白烛影火,顿时心下一沉,好像这一刻才清晰地认识到,薛贵妃是真的去了。
迟鲤行至堂中,捻过三柱清香,埋在了薛贵妃小小的牌位前。
扶棺啜泣的宫女芷儿回过神来,止不住抽噎,忙向迟鲤行礼:“迟大人,芷儿有失远迎,迟大人多年未见,还望您记得往日情分……您,您要替我们娘娘做主啊!”
“想必是礼部亏待了娘娘。”迟鲤转身环顾四周,只见昔日里华美的昙花堂中竟少有嫔妃吊唁,堂前更是经幡未启,供果不足,人手不够。
“陛下后位多年空悬,贵妃娘娘族中无人,宫人们尽当娘娘是个摆设……”
迟鲤捻落棺上的落花,垂手坐在了香案边的太师椅上:“你不必担心,自今日起,贵妃娘娘的丧仪便由我亲自操办。”
多年未见的怒意渐起,不出半个时辰迟鲤便亲自召来了礼部官员问话,又当着他们的面亲自指定了几位强力能干的宫女与太监,众人领了内务府的事牌,即刻便顶了位置忙活起来。
“诸位大人,陛下要求丧仪一切从简,何时要求过各位一切甩手不做?还请诸位给我迟鲤一个解释,我定当如实转告给太子殿下。”
昙花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尚且不怕三年后没了太后撑腰的迟鲤,只是在她又搬出太子时心中一慌。
太师椅上,迟鲤侧身翻着花名册缄默许久,直到眼前一臣子张口发了话。
“迟大人,薛贵妃去的急,我们也料想不到。您先别急,您看,这目之所及啊,尚且是梁王殿下操心才布置起来,如若不然……这贵妃又该等到何时才可安息芳魂呢?”
“迟大人,梁王殿下向来心善,您回宫不久,有些事是该有更适宜的人来办。”
又是梁王,果真是梁王。
与此同时,皇城西南侧的百兽园内,白煜换了件护膊,牵着一匹高头白马,正向马场走去。
马儿走走停停——白煜心不在焉,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迟鲤走后,太子对他的一番忠告:
“你与迟鲤相识绝不过三年,而我们却是打小数十年的交情,我看得出,她对你的确是与常人不同。”
“灵囿使先前或许还是个闲职,但若是迟鲤的义弟,便要另说。”
“离庆功宴没有多少时日了,百兽园要做的事便全权交付给你了……万事小心。”
正午的日光在白煜头顶垂直着打下,足下的投影,仿若一层禁锢人的高塔。
一阵微风拂面,白煜阖上双眸,本能地捕捉着风中的各式气息,却忽然眉头一皱,转身将白马向马厩的方向牵引。
下一瞬,马蹄声被打断,百兽园门未禀却启,逐渐被打开的门缝中,透出一文官模样之人阔步而进,直至园门大开,此人周身的两侧侍卫也显现了出来。
白煜上前行了一礼,面前人却趾高气昂,在自上到下细细打量了白煜一番后,又掠过视线将百兽园环视一通,这才缓缓开了口。
“你就是新来的灵囿使白大人?我奉九卿卫尉大人之令,百兽园自今日始便转由卫尉大人直管,园内诸兽类都需重新登记造册。”
来者不善,白煜目光一冷:“百兽园一向是由礼部直管,何时需要卫尉大人插手?”
“百兽园久无人好好协理,卫尉大人也是为合宫主子们的安全着想。”那文臣将双手背过身后,阴声笑道,梁王殿下尚且特意托人强调了,此番庆功宴,百兽园定不能因新官的生疏而生了事端……唉,畜生嘛,总是养不熟的,是该好好管教。”
那人挥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立刻上前,撞开白煜身侧,将兽笼中的猛兽或大或小一一拽出。
前些日子陛下有疾,百兽园便偷了懒无人管辖,疏忽饲养,即便是凶兽亦虚弱乏力,此刻被拽出鞭打,也只可哀鸣。
百兽园内哀嚎声声,白煜只觉得周身仿佛被炙烤一般,瞳仁渐渐竖起。
眼前人依旧风轻云淡,甚至乐于旁观。
衣袖之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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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煜的指尖在无人知晓时悄悄变得尖利——但在近乎失去理智的前一秒,他的心海中浮现出了迟鲤朱唇轻启,对他谆谆叮嘱的模样。
他强压下怒火,扬手指向正扬鞭的侍卫们,上前低声道:“大人,若猛兽伤了人自是我灵囿使的罪过,可它们亦是生灵,且尚未伤人,您此番作为可负得起责任?”
他嗤笑一声,神色不屑。
“你这新官,怎动辄便是负罪之事……不过畜生而已,打死便打死了——连畜牲都舍不得打死,还算什么灵囿使?”
马场之上,白煜被带刀的侍卫们团团围住,在那文官的笑意之下,其余的侍卫们并未停下毒手——一声哀怨的鹿鸣在白煜心中如针刺落下,那文官便示意众人们摆摆手作罢。
那人行临在百兽园门口,看着身后白煜推开侍卫们向兽笼奔去的背影,高声道:
“白大人,即便是卫尉大人接手,但大人日理万机,您还是继续当您的灵囿使,当然——是在这些畜牲们还在的时候。”
那人嬉笑着带着侍卫们离开,百兽园内,白煜头也不回,园内狼藉一片,视线之内,嘴角淌着血沫的小狼和狸猫堆在一起喘气,稍大的幼熊正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白煜一手轻轻撑地,身子便随之跪了下来,他伸出手将那只方才哀嚎的梅花鹿拥在怀中,紧贴在心口,如同抚摸一株寒冬后的嫩草。
妖流不出泪,白煜只觉得五感发酸。
“别怕……我来帮你。”
白煜伸手掐诀,指尖渐渐浮现出一圈圈金雾,随之金雾消散,又氤氲在梅花鹿的伤口处——直至小鹿喘过气来,泛红的伤口渐渐愈合,但白煜修长的指尖却渐渐泛白,失了血色。
见梅花鹿恢复了精神,白煜的嘴角勾起了意思弧度,却又深吸一口气,撑着兽笼的铁门,紧跟着走向下一只伤痕累累的幼狼,直至掌下再度浮现金雾——
宫墙的另一端,昙花堂下,迟鲤换了一柱又一柱香,虽始终未离太师椅,但丧仪却井井有条,宫中人无不忙碌着。
时辰将近,贵妃的棺椁应在日落之前按规矩葬入宫外妃陵,日光掠进窗棂,迟鲤起身吩咐下人备车,又向内务府的官员们行了礼,示意送行。
忽然间,方才直立在一旁的礼部官员们伸手挡在迟鲤面前,见她神色一凝,又作了作揖,满脸堆笑道:
“迟大人,微臣们见您处理贵妃丧仪确实干净利落,便未拦下,臣等在此替梁王殿下谢过大人。
“只是这送行之事……太子方才凯旋不便沾染晦气,娘娘又无子嗣,还是该由梁王殿下代行送娘娘出宫为好。”
彭的一声,厚重的名册顿时被砸在桌面,迟鲤嗤笑道:“大人莫不是记岔了?梁王殿下尚且在承思阁闭门思过,怎的今日竟出了门非要亲自操办贵妃丧仪?”
迟鲤转到这官员身后道:“或许……不是非要亲自操办,而是不可让我操办,对吗大人?”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而是——”官员连忙点头哈腰。
“大人不必多言,既然并非如此……”迟鲤顿时接过话,虽仍在官员面前站着,却又扬起眸子,向一旁的崔桃暗暗示意,“诸位大人,在下自小便知,贵妃娘娘生前最喜昙花,今日迟鲤也备下了乐师演奏《昙花曲》为娘娘送行,时辰将至,还望一路上大人们不要扰了娘娘芳魂听曲——”
崔桃拍了拍手示意乐师奏乐随行,灵柩抬起,众官员只好作罢。
一阵风穿堂而过,彤云渐染碧空,厅堂之中,青烟氤氲,檀香飘悠,迟鲤回头却发现众人早已走尽,此刻唯剩崔桃与自己。
“那些人做事我还是不放心。”迟鲤翻动着方才被砸在香案上的典册,深深吸了口气,“崔桃,去百兽园找灵囿使,我们要送娘娘最后一程——”
忽然堂前一高大的人形显现,落花之间,此人虽背着光,但眼前的剪影迟鲤再熟悉不过。
白煜在树下的花影中走出,眸光沉郁,低声道:“不必麻烦,我正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