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南烛 作品
15. 生而为妖,璧月长亏
百花村人丁兴旺,虽田中只种的出花,种不出些许稻田,但村民们欣然接受,无非是赶集之日,多收些奇珍花草,再吆喝着卖掉罢了。
“这么晚了,殷公子可还要上山?”
朱大嫂收了河边的最后一筐衣服,又揪了些水中的荇菜,正欲起身回家。
“诶,我去去就回。”殷公子紧了紧背篓,随声应道。
“殷公子,最近山上雨多,药不好采,你小心着些。”
殷公子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语,便背着背篓向山上走去。
暮色渐沉,疏影横斜,殷公子不知这是第几次亲自上山寻神草了,只听得这草一旦栽在稻田之中,不论昔日水土如何,栽种过后,收成必翻得几翻。
“百花村不能再靠买花活着了,那到冬天可怎么办……”
殷公子折了一段竹枝,喃喃自语。
雨珠顺着竹叶滴落在他的后脊上,渗得他生凉,止不住抖了抖,却又甩了甩脚后的湿泥,咬着牙攀了上去。
“只剩这一片地儿了……殷叔礼,就差一点点了,你可千万别放弃啊。”
一手攀上竹枝,一手扣在身前的石壁之上,殷公子给自己打着气,右足用力一蹬,那片未踏足的竹林就在眼前。
忽然间,足底沾了片片竹叶,殷公子足下一滑,重重的摔在了坡下的泥泞之间。
“痛……痛啊。”
冷雨落得殷公子睁不开眼,他平躺在坡下,顿时觉得神志混沌,呼吸不得,唯有目光与双耳尚且聪敏。
山林间静得无人发觉的了他,不过也好在殷公子尚且年纪不大,身子骨硬,不过一会儿也觉得自己缓过了气,只是身子仍乏着,索性在坡底安生躺下,听着雨声,等尽兴了再回。
殷先生出着神,竹影摇曳间,他倏地发现,那坡脚一侧的土泥之上,似有一抹赤色的身影点缀林间,渐渐靠近。
以为是水雾迷了眼,或是后脑被摔出了幻觉,他只觉得那烛光一般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近,自己却动弹不得。
赤色的影子来到了身边,殷公子心中狂跳。
那是一只赤狐。
一只会说话的赤狐。
它一直在问他,自己像不像人。
那赤狐一边问,一边舔舐着殷先生手背的伤口,殷先生被吓得忙坐起身,却发觉那伤口竟缓缓愈合如初。
殷先生虽心中生怪,却也应了下来:
“像,像人……你像个好人,好看的姑娘。”
后来,那赤狐竟摇身一变,一如他所说,化作了一红衣少女,对殷公子,连连称谢,口中嘟囔着讨口封的话,而殷公子红着脸,只懂一星半点。
那姑娘明了殷公子的来意,忙拽着他的衣袖,领他去了一片无人之地。
雨已停,风正好。
花香间,那姑娘揪起了一颗与寻常草别无二致,却芳香异常的仙药,并说——
“公子,这便是得离草,您诚心找它,它便出现了。”
再后来,殷公子冒昧的轻吻了这个姑娘,那姑娘也并未拒绝,随着他回了府,自此,百花村的殷府,便有了少夫人。
少夫人没有姓名,殷公子说姓聂不错,他在哪本书上见过,那姑娘也就连胜答应,藏好了尾巴,摇身一变,化作了惹村中人喜爱的聂夫人。
人人皆说殷公子上山一趟确是奇缘,不仅带了个会看田土的好夫人,更是让这百花村渐渐红火了起来。
“朱大嫂,今日我去您家,替您看看田。”
聂夫人的声音清亮甜脆,眼中总含着笑——她有空闲,便挨家挨户的去看看村民的田地,趁他们不经意间,略施法术,让田中的土活泛了起来,不出几日便发了新芽。
人人皆叹聂夫人治田有方,便日日候在殷府门前,一等聂夫人出门,便争相将她引至家中,直到有一日,聂夫人回府,沉睡榻上,数日不起。
待她醒后,殷公子一问便知,是妖力耗费过度,伤了元神——
不过府门日日都有村民前来求她看田土,谁料丫鬟好言拒绝后,村民竟起了内讧,竞也传出了那聂夫人实为妖孽的传闻。
不过她哪懂,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村民们皆知妖孽为传言,却无一不假装着义愤填膺的样子,可只有殷公子与她晓得,这一切确为真实。
流言愈传愈烈,病榻之上,聂夫人掐指一算,并未言语,却招呼丫鬟拿来陶土,一日日刻着她喜欢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除了后院那片夜来香,她还想为他再留些念想。
再后来,正如聂夫人所想,田间收成惨淡,殷公子身为佃主,却也不堪流言,应下了村民的请求,要杀她为敬,祭祀神灵。
她并未高估殷公子对她的情义,只是哭着求他亲手杀了自己,好让这一切重回正轨,让他不要遗憾。
殷公子双手猩红,他扔下短刃,聂夫人应声倒在夜来香间。
第二日,她被众人抛在百花村前的河水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自此,再无多情的殷公子,只有杀了妖,鼎鼎大名的殷先生。
百花村的收成再未好过,有人偷偷逃了,留寡父寡母饿死家中,人人都嫌晦气,数年过去,也只剩殷府一户。
殷先生不去想这是否是报应,他只是令人烧毁一切聂夫人的痕迹,却唯独救下了那片花园,也忘了那只埋在花盆中的陶像。
因为她还未来得及给他看。
她舍不得给她看,她总觉得自己的恩未报完。
短刃刺穿胸口的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他们青丝变白发的模样,幻想着他不会下手。
不过这柄凡间短刃伤不了她,她只可自损内丹而亡。最后一刻前,她仍在幻想。
直至冰冷的刀尖染了血,他未松手,她愿得所偿——
缕缕幻象如同银河万象浮动在迟鲤眼前,看着聂夫人倒下的那一刻,迟鲤胸中竟同频酸痛。
她不敢想,这一切的结局,不论是他们,还是她自己,与眼前的白煜。
幻象伴着聂夫人最后一缕魂魄消逝,在颤抖的殷先生身周徘徊片刻,便化作了一只赤狐模样,伴着雨点,消散在了夜来香间。
“夫人,我千错万错……”
白煜本想去扶起失了神志,面色苦痛的殷先生,却被他一把推开。
满园夜来香被踩的支离破碎,殷先生脚下不稳,向花园之外跑去。
“滚开,不要跟过来!”
迟鲤二人追逐着面目扭曲的殷先生,直至一片悬崖之上。
殷先生执起那短刃,剖开自己暗纹华美的衣襟,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迟鲤气喘吁吁,看着殷先生离万丈深渊只差一步,她大声喊道:“殷先生,聂夫人一定希望您好好活着,您放下刀,一切还有补救的余地!”
“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原谅了我……我剩余的罪,要我自己去赎。”
殷先生大笑着,回神忘了一眼崖下的河流,身影好似无巢之雀般萧瑟,一句话语轻轻飘来:
“人和妖,不论是谁,在一起便要以命偿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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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道,这是我身上的天道,更是你们的——”
殷先生就这样消逝在她二人眼前,迟鲤尚且想抓住殷先生最后的一寸衣角,白煜却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眼眸深沉,摇了摇头。
生离死别即便见得再多,可当又一个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迟鲤仍胸中发痛,未麻木的心灵好似被利刃再度剖开,刺穿。
她紧靠在眼前人的怀中,泪水打湿了他胸前一片,这一瞬却也未留下些许痕迹,只因泪水随着雨水一同而去了。
殷府内,那小厮匆匆赶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他忽然双腿发软,顿时跪在了堂中。
祠堂内,火盆前,哭声中,白煜觉得眼前一幕甚是熟悉——他想起了薛贵妃,与她的侍女芷儿。
上一次白煜看着她们,心中虽有波澜,却也不甚明晰,可今日他却无法镇定如常,感怀之下,虽流不出泪,可眸中确已发酸。
他渐渐会忘却,自己身为虎妖的事实。
稍稍安抚小厮,迟鲤便沉着步伐,牵白煜走回殿中,将那只陶像又放回了花盆泥土之中。
屋外骤雨将歇,薄云散去,月光静静地照亮着迟鲤的面庞。
“雨停了。”迟鲤擦去面颊的雨珠,看向白煜垂下的眼眸,“随我出去走走吧,那片夜来香花田,我想去看看。”
“好,花本无罪,是该有人将它复归原样。”
月光下,迟鲤才完完整整的看清,这夜来香园的全貌——即便被殷先生踏毁了一条道,可其余的花尚且开着,一路开出殷府,延伸至悬崖外侧。
迟鲤随着花路,闭眼轻嗅暗香,未反应过来,夜来香便便已引着她走到了悬崖边的空地上。
“白煜,你还记的殷先生,最后说过什么话吗……”
迟鲤转过头去,万千话语涌上心头,本想靠一个对视换取一些希望,却不曾想,月光自白煜身后打来,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眸底却闪出暗光,让她一眼对上。
迟鲤破涕为笑,她知道,一切总有办法。
她转身坐在花丛中,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过来,坐下和我说说话。”
白煜盘起腿坐定,随手摘下了一朵葡萄色的夜来香:“我不记得了,雨太大,我没听清。”
夜来香的花梗被掐下,白煜伸手将那丝丝花蕊自花托抽出,倒挂着悬在了迟鲤耳侧。
“妖刚化成人时,都喜欢这么玩,人都戴首饰,我们便用花做耳环。”
白煜拨开迟鲤的碎发,声色轻轻:“笑一笑,别难过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还是你教我的。”
“你忘了,我记得。”
迟鲤双手攀上耳侧,解下那朵花,拢在掌心。
“殷先生最后一句话,他说妖与人在一起,是罪,要以命偿还天道。你是我救下的,共患难如家人一般。”
迟鲤坐正了身子,眼眸颤动:“或许,或许殷先生与聂夫人是做了夫妻,违背了天道,才会有如此后果。”
“你还要教我很多,我们不会这样。”白煜应下,却别过目光。
“可璧月常亏,终有一天,我也会白了头,神志不清,忘却一切,而你却依旧是风华正茂……到时候,天道不必下场,人道便会惩处我们。”
望着眼前人,她会奢望一些更长久的陪伴,却不知以什么身份容纳自己的躯壳。
迟鲤总是抑不住想到未来之前,才可在命运降临之时,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现在,她也要为白煜留一条退路。
这条路,希望再长一点。
起码在命运降临时,不那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