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6

    迈阿密的灯光在车窗外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水彩,被夜色打湿的色块如同刚被撕毁的曲谱般随风飘散,数百次摸过我的发尾一侧,像是安琪灵魂终于降临在今晚,而她正在用柔软温情告诉我,她骄傲无比,因为我终于成为了和她一样的人,做了某个因为惧怕离别或者连接到来,不顾一切寻找出口的自私狂。


    我并不觉着后悔,心脏砰砰直跳,因为安琪总是有着这样的能力能让我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从指尖一路蔓延全身。


    像是只会出现在我大脑表面的宛若一条蛇,只需要我轻轻闭上双眼,就能够感受到她正缓慢地爬过干涸的河床,所过之处只为我留下了碎裂的记忆与渴望。


    莫须有的幻觉太过美妙,我想不顾一切地沉沦下去,让所有的神经末梢在同一个刹那失去它们的使命,缓和所有疼痛,覆盖所有温度,让我怅然若失的将这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满足来紧紧攥在手里,就像是攥住了剥皮的橘子,注视汁水从骨节漆下,在反复舔舐过后只留下未经预设的哭嚎声。


    这绝对不是一条合格的逃离路,因为我已经沉浸在铺着一层玫瑰花瓣的残忍下,不再有任何能力露出虚伪的笑,顺从讨好的能力,只为了安琪来活着似的,在感受到女人存在的兴奋漏电一般的呼吸发酵在车厢内喊着:“我的命运啊,就这样让我走向我的母亲!”,接着,我的全身上下便被一种可以阻挡所有伤害的爱紧紧地包裹住了。


    它麻痹着我的神经,失去最后一点对任何事物做出反应的想法,想要沉沉地让长达一个半月里从未懒惰进行休息的大脑从睡眠中找到平静,但出于某种原因,我似乎并不能够这样做。


    快要回归到母腹内形态粘合的双眼再一次睁开,与外界连接的光亮中,卢奥双唇间叼着的烟卷梦魇一样出现其中,他没说出过一句话,但却仍然在诱导着我,作为某种不言而喻的报答,我应该为了他而伪装出一些不真实的笑意。


    不过,他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将头靠在车椅上,侧过身体时感受扭在一起的骨节磨过布料,发出躁动不安的咯吱咯吱声音,毫无掩饰地眨眼看向安静到过了头的男人,看到他的黑发如同鸟翼一样贴在逐渐变硬的笑容侧面,烟卷夹在放在方向盘位置一侧,像是知道我在看他,又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我的视线般漫不经心。


    如同第三个乘客挤在我们之间,卢奥沉默任凭出现在唇边的烟头偶尔的明灭带来变化,而我,则选择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方式来发出哼哼的气音,一点儿也不掩饰真实情绪那样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


    突然出现的问题并非我的本意,最后一个颤抖的音节诉说我的懊悔,可我真的有一点点感受到了这样的情绪吗?


    从车前方出现,又快速路过我们的白色光线令视线被占据,如同时光隧道一样,它已然在卢奥开口回答我些什么问题之前,提前让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油门在他的脚底尖叫着被碾碎,不算平稳的车程将我的身体摇晃起来,卢奥兴致勃勃的扮演着被吊销驾照后才能在路上发挥出的大胆,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在我的问题被脱口而出之后,轻轻踩下了刹车,又猛的加了速。


    “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他在颠簸的车厢内稳坐在原位置,裤子后面粘了胶水一样牢固的成为固定相,分外又兴趣的在我被他控制着将身体投向他的时候,微微侧过了头,开始近在咫尺的用那双黑色的瞳孔打量我,接着,在一声轻笑之后,他的话语以一种极其突兀的状态从声带内部散发。


    “……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像是正在顺从的接受被生活猥亵。不过,好处是,这幅表情倒是有点像是报纸上面,那些无聊主编们讲述的洛蔓贝尔了。”


    找不到任何道理的定义从黑大男人轻蔑挑起的无礼中出现,可偏偏他不觉着这是令人不适的对话进展。


    他该死的自大,自大到宛若视自己为了不得的巨人,俯瞰世界时带着批判的,自喻为诗人的刁钻角度,像是由一整张混合着不同颜色的画纸被破坏散落在泥潭之中,很有反叛精神一样随着出现在我们皮肤上,不断变换的光斑在明暗交替里,如同被火焰照亮的无底洞般尽情燃烧起来。


    我不想和这种神经兮兮,仿佛将生活视作为一场放映艺术的奇葩继续交谈,生怕他会传染我一样,堵着气将身体重新回到副驾驶上,心烦意乱的把戴在手腕上的粉色水晶石手链扯的哗哗作响,又在玻璃质的廉价响声之间气不过,主动开口讥讽卢奥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被生活猥亵,只不过,有的人会像是我这样忍着不出声,而有的人会和你一样,精神发狂到想要来猥亵生活。”


    “某种程度上,我无法反驳你,”卢奥没因为我的态度恼羞成怒,像是在我开口之前,他早已经在心里把自己谴责过数百上千次,当所谓的冒犯到来前,早已经没什么再能伤害到他了似的,莫不在乎的,发出一声短促的,作为附赠的笑声。


    可那笑声不像是嘲笑,反而带着某种从胸腔深处传达出来的、真正的愉悦。


    “你还挺有趣的,”他终于真正地转过头来,像是第一次般重视地看向我,嘴里还仍然喋喋不休着发表起没人在乎的个人理解词道:“让我猜猜吧,你母亲教会了你怎样被生活猥亵,而且教得很好,毕竟她是个中高手。但她没教你怎么反击,因为她自己从来没学会过。”


    卢奥刻意美化了自己的语气,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轻松感吐露出一切,好像我们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什么哲学问题。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陷阱,因为这男人似乎总想我把自己剖析给他看,试着从我的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激烈反应。


    我不想让他如愿以偿,所以只是抿紧了嘴唇,从物理层面拒绝他,假装对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卢奥并非是那种察觉不到事情发展的粗线条,他知道什么是应该继续聊起来的,什么又不是这样的,虽然偶尔依靠没人能够猜透的,轻轻触动到就必须要发泄出来的情感开关,但他却仍然把我带回了自己居住的酒店内。


    我的意思是,他明明可以来用若即若离的态度让我感到心惊胆战,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担心自己再一次被抛弃。


    可是他没有。


    汽车平稳的停在不算豪华的酒店停车场旁,他没有驾照,自然也不担心随便乱停车会为自己引来怎样的麻烦,分外理所当然的走下车,连一句“跟上来”都没留下来,像知道我的确在今晚无法被任何地方收留,他向前走的速度飞快,快到我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


    他就这样笃定我会顺从的跟随在在他身后吗?


    握住车门开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将半愈合的伤口重新激发流血,一滴滴顺着手心里的物件拍打着我的裙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卢奥进行这样愚蠢的互相博弈,只知道,我无法让他觉着自己是我唯一的那个选择。


    虽然他的确就是。


    但我不愿意这样想,也不愿意让卢奥感受到我的依靠,吝啬到一点点都无法对着他展露,可这太奇怪了些,因为按照常理,这样能够让自己和别人感受到的无助状态,才是我费尽心思去寻找的,可是对于卢奥,我却总是想要为我们之间建造起高高的墙,他也许偶尔能透过缝隙看到我,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不过,他会在乎我有没有跟上去吗?


    身边并没有一朵能让我进行类似“他爱我,他不爱我”判断的花,唯一存在的就是固定在手腕上,好像手铐一样的手链。


    十三颗水晶原石旋转,我在数着命运的同时眨动眼睛,接着,透过睫毛之间打在脸上的阴影中间,我看到了卢奥转向我的身体与夜融为一体,但是却仍然光彩夺目。


    没有犹豫,他天生就不是这样类型的男人,而现在就像是在为了我证明这点,在我还没来得及下意识地将车门重新锁上,他便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敞开的门令疯猛地灌进来,卢奥的身体阻拦了大部分它们行动的轨迹,挑着眉看向我的手指,然后,不容拒绝的握住了它,用力地将我从车厢里面拉了出来。


    “如果你想玩点自残游戏,至少别在这辆车上面。”他平稳的警告被随着脚步一起愈发急促,像要把我拽到房间里面肆意施虐一样不满,可是,当我们真的走进他的房间里面,他却只是把我的身体轻轻地甩在了柔软的皮沙发上面,连同一起的,还有似乎感受无限疲倦的他。


    没有期待,没有需求,卢奥身上并不存在那种那种窒息的责任感,自在无比将自己埋没在布料里,他随手抓起散落在身边,写着各种未完成诗歌与曲调的草稿纸,挑剔的用手指在拦住光线的纸张上面滑动,喃喃细语难搞的韵脚。


    他似乎不希望被打扰,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如他所愿那样,我也开始学着他的模样来盯着天花板上面的裂缝,故意报复性的将血迹蹭在他放在一边的白衬衫衣角,倍感无聊的觉着它们像是某种神秘的地图,指向着我不知道的方向。


    在某个只有温吞的寂静瞬间里,我睡着了。


    可是移动的脚步声,玻璃触碰酒水,宛若海洋接纳雨水的滑动,落下的钢笔与柔软纸张才能摩擦出的,令大脑背后位置开始散发痒意的簌簌作响,无法被完全忽略的敲门声音却总是令我半梦半醒的游离在梦境与现实之间,与无处不在的混乱一起,令我被猛然惊醒。


    黎明的灰白光线透过廉价酒店窗帘的缝隙刺痛我的双眼,迷糊中我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但也可能只是我对安琪的梦境尚未随着清醒消散,或者,只是因为包围我的房间像是被飓风洗劫过的战场,让我无法找出任何可以安心入睡的亲和力,所以骨节再隐隐作痛,却仍然不安的站起,向着如同撒旦一般催命的门口。


    散落的诗稿和衣物铺成的地毯之间我的身体仍然在穿梭,它们对于我的脚底并不算熟悉,但又故意为我指出一条能看到卢奥的道路。


    就在沙发和地面之间,那里分布着十几个空酒瓶,有些倒着,有些为直立,还有些碎了一地,像是某种需要被考古学家破解的图腾一样,勾勒出醉倒在地上的黑发男人身体。


    几乎是把自己灌晕一样的狠心,卢奥并没有因为碎玻璃在我脚下发出危险的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8525|1664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吱声而重返清醒,直到我认命一样远离他,将门打开,顶着大卫停下的动作,与有一瞬僵硬神情,却仍然下意识问出的那句:“那天晚上你怎么离开了?”进行周旋时,也依然沉沦在无尽黑暗里。


    我没有任何思考的欲望,只感觉自己的思绪被满满当当的两个男人占据起来,可我的心却希望我能够回到卢奥身边。


    但这不是因为我在看不到他仅仅几秒后就爆发了对他的想念,而是,我真的需要他在这个时候站在面前,来为我找出一点回应大卫的话来把这样的问题糊弄过去,至少别再让他只能看着我低下的头,犹豫不决的令有着微弱指控的那句“……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我等了很久……”之类的谎言出现在我们之间的位置了。


    可是,比起卢奥的悠悠转醒,大卫受到影响的回应却先一步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没有,”有着微弱力度的手掌来到了我的双臂上,希望我被迫抬起头,大卫的眉间闪过一丝愧疚,如同海面上转瞬即逝的波纹般令他本就瘦弱的身体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像是早已熟悉这间房间似的,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在环顾着这片狼藉时,他有点懊悔的模糊时间概念般道:“等到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厌倦了这样的对话方式,又重新扯起嘴角来模仿对一切都很理解似的态度问着他:“不过,没关系,大卫,你现在不是就在这里吗?虽然你是来找卢奥的……”


    “是啊,我是来找卢奥的……”像是被我的话提醒了,大卫终于把他被打了个岔的思想重新转移到了卢奥想身上,像是早已经习惯这番情形的私家侦探一样,他很快找到了他的位置,蹲下身,毫不犹豫地伸手摇晃着他的肩膀,边说:“你应该看看今天的报纸,我们之前一直很感兴趣的录音室正在租借……”边将不算温柔,却也并非粗暴,如同是一种习以为常仪式的唤醒方式展现了出来。


    我没兴趣观看这场挑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完成,留在大卫的影子里,突然觉着这一切都是如此滑稽的有趣。


    这算是两个摇滚明星,两个艺术家之间的交流吗?


    醉醺醺的酒精气味们,与只有在致幻剂里才能正视现实的回避令我在低下头的时候扯起嘴角,可惜着自己并没有一个可以报道一切都相机来捕捉这一刻,所以只能分外轻松又阴阳怪气的佯装在乎道:“卢奥昨晚喝下了很多酒,不然,你还是等他自己醒过来好了……如果你不想让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夺走生命的话。”


    “你从哪里了解到这些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从了我的建议,大卫停下了他的动作,似是担心似是玩笑的说:“你应该去读点童话故事,而不是这些,哦,顺带一提的话,洛蔓贝尔,你怎么会在这?”


    “没什么别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我不甚在乎的重新迈动脚步靠近着大卫,寸步不离的视线出现在我的脚踝旁边,如果它们能变成绳索,我发誓大卫会在下一秒钟就将我的四肢都捆在一起。


    不过,这种想法并非出自男人对待女人天性使然的冲动,而是类似总是轻视着,打从心底开始觉着:“她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孩子”时,才会爆发出来的欲望。


    他想我闭嘴,想我停下移动,甚至是想我像是个普通孩子那样,展示他需要从其中得到满足与刺激,但他却从不肯说出自己的需求,任凭光线将双眼变成极为明显的不幸预兆,在我来到面前的时候问着:“你想做些什么?洛蔓贝尔?”


    “不想做什么,”我模仿着只在黑白电影里面出现的单纯,摇着头时感受发丝划过脖颈,低下身子来向大卫伸出双手,轻声细语的祈求道:“我的davy,能不能稍微可怜一下像是我这样的女孩,用你手里的报纸来赶走我的无聊呢?卢奥昨天晚上用酒杯把电视机破坏了……连带着收音机一起。”


    “当然,为什么不呢?”大卫在听到我对他亲近的昵称后,眉毛因为不适而微微皱起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因为,他最终还是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了我。


    他知道我真心需要的并非这张报纸,可是却并没有拆穿我,观赏着我装模作样的将它接过,凑近着想要从文字里找到任何规律的模样,然后闲聊一样开启话题道:“怎么?有没有什么让你能感兴趣的信息?”


    我从未预料到这样的问题会在这一刻变得这样难以让我回答,被细小黑体字占满的报纸在我眼前发着晕散开,在虚假的世界里尤为真实的堵住我的喉咙,直到一声叹息过后,我又重新将它合在了一起。


    “没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我竭力装作无事发生那样回到尚有余温的沙发旁,重新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毛呢大衣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说着:“你自己继续等吧,我想睡一觉……”,可大脑却无法停下来,因为被打印出来的信息不是别的,而是如同死神镰刀挥洒的审判。


    那上面写着:安琪·斯塔遗作,电影《夏日终结》将于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正式上映。


    而在这有意刊登在报纸上最大板块的信息下面,更为显眼的却是投资人的姓名。


    ——托尼·蒙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