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守株待兔
连玉从破开的帐篷门蹿了进去, 火光只从门口一处照射进来,满室昏暗。
飞霜背靠着一张桌子坐在地上,左肩处一片血迹, 不远处倒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一动不动, 咽喉处插着一支长箭高高挺起。
连玉忙奔过去,问道:“怎么样,伤在哪里?”手下也不停,扒开她肩膀上的衣衫看了一眼, 伤口有点深, 但应该没伤到骨头。
飞霜摇摇头, 道:“没事, 就这一处。”
她的伤其实不太重,刚才那一声惊呼, 是因为摔在桌子上, 被桌棱顶了一下,不自觉溢出来的。
“你那边怎么样?”飞霜在连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跑了。”连玉道, “不过是老熟人。”
“嗯?”飞霜疑惑。
连玉哼哼道:“是咱们上次在崖州城墙上遇到的, 那个会说大周话的鸟人。”
哦, 是那个少年啊!挺厉害的,飞霜心想。
连玉愤愤道:“已经第二次了,等下一次再遇到,我一定割了他的脑袋, 给罗绮云送去收藏。”
飞霜想, 那还要想个办法,让脑袋离了身体不会腐烂, 不会发臭,等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
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混乱声也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慌不择路的士兵冲进帐篷来。
连玉掠到旁边兵器架上,摸出一柄长刀,将两个跑进来的南诏士兵斩杀。
一阵风过,大火伸长了舌头,舔上这处帐篷,一下,一下……
帐篷依然完好无损,连个火星都没有燃起来。
嗯?这个好像是做过防火处理的。
她心里立时冒出一个主意,转头对飞霜道:“这帐篷不怕火,咱们留个口子,在这里守株待兔。等这一阵火势过去,再走。”
飞霜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短剑,走到门口的另一边,向外边看了看,缓缓道:“好。”
连玉在火光下,咧嘴一笑:“你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守。”
火光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比夜空中的星星还亮,这样的眼神飞霜很熟悉,是她又想到一个鬼主意时的兴奋。
比如上次,把孟公子绑在树枝上,扛了一路。
连玉哐哐两刀,将破了一角的门帘彻底削了下来,一脚踢到边上,人缩回一侧的阴影处,静待兔子们上门。
飞霜也往后缩了缩,隐在另一侧的暗影下,握住短剑不再动。
连玉看到她的动作,眨了眨眼,笑道:“你若不想休息,就去帐篷里搜一圈,把值钱的东西都装起来带走。”
她从怀中摸出那块赤血红玉,拿在手中晃了晃,乐道:“看,我的战利品,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虽然人跑了,不过有了这个,也不算白忙活一趟。”
“这里边定然也有不少好东西,你快去找一找。”她说着又将赤血玉宝贝地塞进自己衣襟的内袋里,催促道,“去摸摸那个尸体,身上定然有好东西。”
这次,飞霜听话了,收剑回鞘,先走向地上的尸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连亵裤系带上的两颗金珠,也给摸走了。
之后,又开始在帐篷里搜寻,一寸一寸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认真的劲头,和平时练剑一样。
等她将搜出来的东西,打包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小包袱时,她刚才站的暗影处已经堆积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南诏士兵的尸体堆积成的小山,山顶甚至已经高过了连玉的头顶。
又一个敌军士兵冲了进来,身上衣服还带着燃烧的火苗,连玉左右两刀将人砍倒,在人倒下去的一瞬,左脚一挑,右脚一踹,尸体飞起来,稳稳落在尸山的最顶端,整整齐齐,背后的火苗都被压灭了。
飞霜怔了怔,她刚才站在那里确实有点碍事了,还是这样杀起来比较快。
这时,门口光线一暗,又有一人钻来。
飞霜的角度,在那人还没冲进来时,已经看得清楚,是大周的兵,她急忙喊道:“是自己人。”
连玉举起的刀停住,那往里钻的身影也一下顿住,那人握着刀一步一步悄悄往里移动,提声喊道:“里面是什么人?”
帐篷后的连玉,一听这声音,很是熟悉,这不是陈启吗?
陈启听到刚才那声音在帐篷深处,一个姑娘的声音,说的还是纯正的大周话。
再看一眼这气势雄伟的大帐,心下猜测,难道是被掳劫过来“服侍”南诏将领的大周姑娘?但也不排除,是会说大周话的南诏人,在诱骗他放松警惕。
他的手紧紧握住刀柄,青筋鼓起,脚步一点一点擦着地面往里移动,凝聚精神等待那姑娘的回答。
这时,面前突然伸出一个脑袋,陈启劈刀砍去。心下侥幸,幸亏自己没有放松警惕直接进来。
连玉扬起的笑脸,立刻回收,横刀一格,架住陈启砍下来的刀,急喊道:“陈启,自己人。”
两刀相抵,借着冲天的火光,陈启终於看清,眼前这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是个漂亮的大周孩子。
“不信?你看身后,都是我杀的南诏人。”连玉忙解释道。
陈启的刀虽然未再动,但人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微微侧首,眼角馀光往后一瞥,密密叠叠一座尸山,南诏人的尸山,足有五尺高。
他顿了一顿,卸了手上的力道,收起压在连玉刀上的佩刀,沈声道:“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停了一停,又道,“为何知道我的姓名?”
连玉也收了刀,笑道:“你的问题好多啊,让我想想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这时,飞霜手里提着个小包袱,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启的神情,再次紧绷起来,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二人。
连玉的眼睛,在飞霜手中的小包袱上一扫,笑道:“看来收获不错。”
陈启的眼睛,也扫到了那个小包袱,冷声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大周人啊!”连玉微笑,长刀一起,刺了出去,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刀抽回,回来的刀上还串着一个南诏士兵,长刀从背部刺入,穿胸而出,位置机巧,直穿心脏,士兵胸前血糊了一片,头已无力地垂了下去。
然后,抽刀,踹尸,一气呵成。
“嘭”的一声,那士兵稳稳落到了陈启身旁的尸山上,飞起时,有一滴温热的血,滴到了陈启的脸上。
他擡起手背,抹去,喝道:“老实回答,你们到底是何人?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连玉看了一眼外面的熊熊火势,淡淡道:“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遂转身,提着刀向帐篷内一张还没有被破坏的矮几走去,扯一把地上的衣服,将刀上的血迹抹去,随手摸起一个茶壶掂了掂,揭开壶盖对着嘴,猛灌下去。
喝完,扔了手中的茶壶,抹一把嘴边流下的茶水,笑道:“陈校尉,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们过来当然是跟陈校尉一样,杀南诏贼的。”
陈启站在门口依然不动。
站在两丈之外的飞霜,一脸平静的看着陈启,脚下也不动,手里还提着剑。
连玉盘腿坐在矮几旁,很是放松,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四儿2二巫酒一4戚从盘中拿起一块风干了的肉干放进嘴里,两边腮肉因为咀嚼快速地鼓动起来。
她边吃,边笑道:“我叫连玉,她叫飞霜,我们是罗小姐的朋友。罗小姐,你知道是谁吧?”
陈启还是不动。
连玉又道:“哦,你刚来,可能不知道。罗小姐就是罗节帅的女儿。嗯,我们跟罗节帅也很熟的,这是他给我的衙署令牌,方便平时出入。”说着,将从罗绮云身上顺来的那块令牌抛了过去。
“我们在崖州的时候,赶上了南诏袭城,被南诏大军追得像兔子一样四处逃窜,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我表哥重伤,直到今日还在床上躺着呢。”她摸起一条肉干塞进嘴里,呜呜噜噜道:“真是凄惨啊。此仇不报非君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俩不是君子,报仇隔夜都嫌弃太长。”
“所以,今夜在节度使衙署中,听说陈校尉英勇无双,要来夜袭南诏大营。我们敬佩陈校尉的勇气,也想搭着陈校尉的顺风车,一报当日崖州之仇,便跟着来了。”
陈启的眼睛,一直警惕地盯着两丈之外的飞霜。
连玉道:“你一直看她做什么?她不喜欢说话。”
飞霜点了点头,道:“她说的对。”
连玉笑了一声,唤道:“飞霜,过来吧,你再看下去,陈校尉今天一晚上都要定在那里不动了。”
飞霜拧了拧眉,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向连玉走去。那一眼轻飘飘的,好似在说,这么大的个子,胆子怎么那么小。
陈启的精神终於松懈下来,眼睛开始扫视帐篷内的情况。
目光最后落在帐篷中央那具尸体上,衣衫不整齐,但质地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猜想着必是这处帐篷的主人,正要走上前去查看一番。
“哐啷啷”一阵响,一个铜制茶壶滚了过去,滚到了尸体旁边,茶壶正是刚才连玉喝水的那一个。
陈启顺着茶壶滚过去的轨迹看去,连玉本来盘起的两条腿,伸出一条,脚尖正对着茶壶滚出去的方向。
她踢过去的。
陈启擡头看她。
“陈大哥,不要这么严肃嘛。”连玉笑道,“这个人,我们杀的,不是主将也是个副将,很难杀的,飞霜都受伤了。我们把他送给陈大哥了。”
“大哥,你把他头砍下来,带回去,领赏。”
“还跑了一个年纪小的,不过被我刺了一刀,伤得不轻,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蹦跶不动了。”
陈启走过去,查看了一遍,眼神定在那支插在咽喉的夺命箭上,擡手拔下来,仔细看一看,箭头锋锐,箭杆漆黑,是特制的,不是普通的箭。
又回身看一眼,连玉身后那张漆黑的弓,才确定这两个小姑娘真的是自己人,还是战力爆表的自己人。
连玉笑道:“我们送大哥这样一份大礼,一会儿蹭着大哥的队伍一起回城呗,可不可?”
陈启点点头,又道:“你们自己也可以回去。”这样的战力,路上遇到危险,敌人比她们更危险,何需跟着他的队伍。
“哎呀,这不是我的马,它没有长翅膀,不会飞跃城墙吗?”她垂了头,故作忧伤道,“像我们这样的姑娘,做好事不能留名,不然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传扬出去,容易嫁不出去,大哥,你懂的吧?”
“你只要悄悄把我们捎进城去,万不可张扬。不过单独跟罗节帅说一下倒是无妨,那是自己人。”
陈启的视线,在她俩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懂,可以。”
然后又一抱拳,道:“多谢两位姑娘,侠肝义胆,仗义执剑,驱除异族,保我疆土。”
连玉拜拜手,道:“大哥,客气了,客气了,驱除蛮夷,人人有责。”
陈启赞同道:“姑娘说的好,驱除蛮夷,人人有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