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仇人见面
前行了大约二里路, 连玉推开盖子,将脑袋露出来,四下里一观察, 她们的马跟在最后, 并不引人注意, 黑风怪找的这一处位置非常好。
她从酒坛之中站起来,半个身子跃过马背去,在飞霜的酒坛盖子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一下很轻,在外边听不到丝毫声音, 但坛子里的震动之声却非常明显。
飞霜得了暗示, 也推开盖子, 将脑袋露出来。
两人在月色映照下对视一眼, 无声地弯起嘴角一笑。
连玉往后缩回了自己的坛子中,黑风怪轻轻晃着马臀, 静静跟在队伍后方, 一左一右两个酒坛子上,各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夜路黑黑,若有人看见, 定是要被狠狠吓一跳, 这诡异的样子, 实在是太像传说中的人彘。
连玉观察着,前方行进中的队伍,人人身形高大强壮,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勇武凶悍, 比之以前见过的兵将, 都要胜上几分,难道这就是北地兵马的实力?那有两万这等强兵, 岭南之危确实可解。
她不知道的是,两万援军中能这般健壮,又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过只有这区区三百人而已。
各道各地,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精兵良将,送去援助别地呢?大多是打发一些不好用的兵马,过来赚两口军粮。
像陈启的这一支队伍,完全是一窝刺头,因为过於直性,又常常有自己的主意,跟上官意见向左,不听指挥,才被一脚踢到这里来。
好钢不服炼,难以成神器;好兵不听令,难以堪大用。
一个时辰后,队伍在那名回来报信的斥候带领下,抵达他之前藏身的密林之中。
连玉拉了拉黑风怪的缰绳,黑风怪会意,脑袋往旁边的同伴颈部一蹭,两匹马降下速度,偏离方向,脱离了队伍。
等那队伍稍微远去,连玉和飞霜跳出酒坛,又帮两匹马卸了背上的酒坛,将其留在密林之中。
两人带好武器,继续隐匿前行。
她们悄然尾随在队伍后方,看到陈启的队伍在密林外围停下,她们也跟着停下,窝进一个土坑之中,透过稀疏的灌木枝干,往外看去。
这一处,虽然四面都是密林,中间却是一处空旷的洼地,正好适合安营扎寨,又能够隐藏行迹,还可以就近伐取木材制作攻城器械。
看来南诏人对池州的地势特点很是了解。
此刻,营地内篝火已熄,月光下可见四处哨楼上都有值夜放哨的哨兵。
每个哨楼之上有两名士兵放哨,要同时解决他们不是件简单的事。
陈启的队伍,开始悄然无声训练有素地卸酒坛。
他们的酒坛与连玉的不同,里面装着满满的好酒,正是罗天雄备了今日犒赏北地两万援军用的。
酒坛卸完,马群赶入身后密林之中,士兵们无声地潜伏下来,静待时机。
三更天以后,夜空中突然飘过一大片厚重的云朵,月亮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四周忽然就暗了下来。
敌军似乎是一个时辰换一次岗哨,现在刚刚换过岗哨一刻钟,正是好机会。
陈启手下的士兵,抓住机会,快速向着南诏营帐匍匐前进。
连玉和飞霜也借机爬出土坑,滚入草丛之中。
夜色过於昏暗,她看不清已经远去士兵们的行动,只能双耳微颤,来听取他们的动静,以做判断。
第一批,八个人,分两组,快速抵达敌军营地之后,便破开一处围栏,钻入其中,直奔四处哨楼。
整个营地有数万兵马,自然不可能只有四处哨楼。
他们选择除掉的,只是作为突破口这一方向的哨岗。
这八个人,都是陈启手下最英勇矫健的兵,也是武艺最高超的兵。
他们不但要悄悄爬上哨楼,还要同时一击必杀,解决掉两名哨兵,不发出一丝声响,可见任务之艰难。
八人以相同的速度爬上哨楼,同时向楼内的哨兵出手。
七个人成功,却有一个失败了,他拼着挨上对方一刀的危险,死死抱住自己的目标哨兵,并用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只要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同伴解决了自己的目标,会过来帮他的,就算他死了也要牢牢锁住这个人,为同伴争取时间。
然而,这时,突然一支利箭穿空而来,从哨兵的后颈直接刺穿了他的咽喉。
哨兵手中刺入他后腰的匕首,才刚刚戳破皮肤,没来得及扎进去,人就到了下去,手中匕首滑落,身后的同伴及时出手接住。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变了节奏的呼吸中,听出了对方的慌张。
计划里没有这一环,两人伸手摸一摸箭头和箭尾,不是他们使用的制式,两人忽然不知道,射出这支箭的人是敌是友。
若是南诏兵射的,定是发现了异常,此刻不会如此安静。
若是友军,那一会儿两人换上南诏头盔,拿着南诏长刀,假装执勤,在对方不知道他们计划的前提,有可能直接把他们射杀。
射杀他们是小事,但这里无人顶替哨兵来回走动放哨,最多半刻钟就会被远处的哨楼发现。
两人思虑一番,时间不等人,只能硬着头皮,拔了箭,将两个死了的南诏哨兵扶起来,晃了一下。
又晃了一下,见并无利箭再次射来,才换了敌军的头盔,拿上长刀开始放哨。
陈启队伍藏身的这一处密林,正好在高处,与营地有一个小小的落差。
陈启安排人,在草地上用人体滚出十几条通道,然后将酒坛子从这边高处滚下去,派人在南诏营地那边接住,再悄悄搬进去,洒在外围的帐篷上。
连玉感受了一下凛冽如刀的寒风,风势正是从他们这方吹向南诏营地。
她立刻明白了,陈启选择这一处,是想利用风势火攻。
三百人对上数万人,本来火攻的影响也很难波及全军,但是有了这场风,就不一样了。
他敢请命出战,应该就早已算到了,是个人才。
连玉和飞霜,趁着这个机会钻进了敌军营帐之内,她们的目的不同,是来取南诏主将头颅的。
两人靠着体型娇小丶身轻如燕的优势,快速摸到了中军帐篷。
只是,这占地最大丶帐顶最高丶用料最好丶看上去最顶级的帐篷,它……为什么会有两座呢?
不是只有一军主将,才配睡这个等级的帐篷吗?两座是怎么回事?
连玉侧耳听了听,两个帐篷中各有一人,呼吸绵长,有功夫傍身。再看帐篷门口,左右各立着两名士兵值守。
幸好,这两处帐篷之间有一段距离,帐篷门口也是斜斜向外的角度,并不能够看到彼此门口的情况。
想来是两个人关系不太好,这倒是方便了她们下手。
连玉和飞霜两人从后方摸过来,以她们二人的身高,实在做不来,那种左手捂嘴,右手抹脖子的暗杀密技。
二人只能选择粗暴的方式,一人持刀,一人握剑,同时跃起,砍敌人脖颈,削掉其首级,而后刀尖剑尖一挑,挑回飞起的头颅,接住倒下去的身体,然后拖走,掩藏起来。
反覆两次,解决了门口的四个守卫。
既然有两个中军帐篷,两人也不再纠结,一人一个,分而杀之,并约定好,火势一起,便动手。
连玉从门口摸了进去,里边一片乌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怕触动物品,引起声响,不敢乱动,只凭着耳力,辨别敌人的位置,拉弓搭箭,瞄准等待。
虽然,现在就可以直接射杀,但以防万一出现失误将其惊动,坏了陈启他们的安排,她还是选择静静等待。
外面火光一闪,连玉手指一松,利箭飞射而出,另一边的哨楼上立刻响起尖锐的鸣哨声。
哨声在箭后,那人听到哨声再起身,绝对躲不过这一箭,连玉自信满满,正要退出帐篷。
只听,“砰”一声响,箭钉在了床板上。再听那人的呼吸,人往外滚了一尺,恰好躲开了这一箭。
连玉立即回身搭箭,又射出一支。
那人也不是个善茬,在听到长箭钉上床板的声音时,立刻接着往外一滚,直接滚下床,掉在地上接着往床底一滚,手一托,侧立床板挡在身前。
连玉的第二箭又钉在了床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听到,对方搬动了床板的位置,知道继续射箭已是无用,遂将弓箭一扔,拔出长刀。
反手一刀,削掉了帐篷的半个门帘,外面的火光映射进来,喊杀声丶逃窜声丶救火声丶惨叫声搅成一团,也涌了进来。
连玉不做他想,借着这微弱的亮光,直接提刀,向床板之后那人扑了过去。
此时,躲在床板后的凤亭,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感谢源古尼神的保佑,凤亭将永生永世信仰您,侍奉您。
这凤亭能够躲过连玉的第一箭,还真是命不该绝,全凭的运气。
他在睡梦中憋得难受,要如厕,半梦半醒间,想翻个身,再撑一撑,天寒地冻地不想出帐篷。
这一个翻身,让他恰好躲过了那一箭。
凤亭顶着床板,往旁边移动一下,从床前的架子上抽出自己的佩剑。
这时,连玉的长刀已经砍来,他立刻拿剑一架,格挡住砍来的刀,在连玉的重力刀势之下,被推着往后滑了一丈远,才堪堪停下。
刀剑相击,一阵星火四溅,在这段滑行之中,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同时大叫一声:“是你!”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凤亭就地一滚,反手提剑,削向连玉的脖颈。
连玉刀尖点地,一个凌空翻身,跃到凤亭背后,人未落地,借着刀尖做支撑,一脚踹向凤亭的后背。她这一脚蓄足了力量,定能将风亭踹飞十丈远,不死也得半残。
然凤亭却滑如泥鳅一般,感受到背后的风势杀意,并不回头,直接往地上用力一扑,长剑穿过腋下在背后旋转飞削一圈。
这一下刁钻歹毒至极,连玉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在这危机关头,她将体内力量快速转换至握刀的右手,身体一轻,脚上力道已经卸去。
右手顺势用力,往下一压,刀身被压弯,反弹而起,连玉便借着这反弹之力,腾空翻转,将自己抛了出去,堪堪躲过削来的长剑。
人一落地,又立刻持刀杀来。
借了这样一个空当,凤亭终於执剑跃起,摆脱了一直被压在地上打的劣势。
两人一刀一剑,你来我往,打了几十个来回,铿铿锵锵,火星四射,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外边的大火都烧到了中军大帐的边缘,两人还在打得昏天暗地。
其实到了此刻,那仇人见面直冲脑门的热血,已慢慢降了下来,两人都想速战速决。
连玉是久久不见飞霜过来,担忧她遇到了高手有危险。
眼见这少年身手不凡,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来,就更加忧心飞霜的安危,但这时她又分不出耳力,去听隔壁帐篷内的动静。
凤亭看外面火光滔天,营地内士兵们乱作一团,也是心急如焚。
连玉听了陈启的计划,跟着过来,也不是独独为了斩杀主将一人,还有更深一层的打算,是让敌军在火攻之下,群龙无首,不能组织有效救援。
所以,此刻的她,绝对不能放任这个活蹦乱跳的敌军将领出去,拯救大军。
帐篷的一个角落已经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整个大帐,连玉将对面的少年看了个清清楚楚,比上次在崖州城墙上看得更加清楚。
少年因着是在睡梦中惊起,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雪色内袍,这一场打斗下来,半边锁骨和胸.膛都露了出来。
颈间系一根黑绳,绳下坠一块赤红色圆形玉佩,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肌肤不是南诏人的黑,润泽如白璧,在那黑绳红玉的映衬下,甚至白得晃眼。
他的那张脸俊美如画,看不出一丝一毫南诏人的特点,明明就是大周人的长相。
连玉嘴唇啧啧两下,心想,这若是对罗绮云使个美男计,池州城要完,岭南道也要完。
两人正举刀展剑,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凤亭见她眼神古怪地,在自己身上从下扫到上,又从上扫到下,馀光跟着往下一瞥,就看到了自己露在外面的大片胸.膛。
一瞬间,他的脸红若烟霞,连脖颈都跟着变成了粉色,整个人像是桃花堆里出来的一般。
他左手拢了拢衣袍,遮住一片春.色,用大周话骂道:“不知羞!”
……被先发制人了!
她骂人的词都到嘴边了,居然被敌人抢了先,真是窝火得很。
———狗男人,有什么好自恋的,露个锁骨还遮遮掩掩。她又不是没见过,前世去看泳装秀,男模们都是直接穿个小裤裤晃来晃去的。
那胸.肌腹肌大长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嗯,很适合罗大小姐。
这一切不过是脑海中一个闪念而已,连玉怎么可能落了下风,更何况她骂人的话早就已经到了嘴边。
立时摆出一派正义凛然的阵势,厉声骂道:“你个大周叛贼!人人得而诛之。”
这样一句话砸来,就如同砸了猫尾巴一般,凤亭立刻像一头炸了毛的猫,不,更像是一头刚成年的炸毛狮子。
红着双眼,手中长剑寒光凛凛,直刺而来:“我才不是大周人,我身上流的是南诏王室的血。”
“你看看你的肤色,你的脸,哪一点长得像南诏人,你确定自己不是隔壁老周的种?”连玉嘲讽技能大开,也完全不影响她提刀迎战。
她这一段话骂得太长,凤亭没有听懂,但并不妨碍他知道那是骂人的话。
他张嘴回骂,却卡住了。他的大周话只学了皮毛,简单交流还行,遇到骂人这种涉及专业领域的,直接就卡了壳。心急之下,最后冒出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南诏话。
连玉一听,他开始说鸟语,直接无视了。
闭上嘴,全力攻击,手中刀光闪闪,左劈右砍,两人再次打得难舍难分。
这一次,连玉渐渐显现出了劣势。
帐篷已经从一角烧到了顶部,劈劈啪啪,有一些燃烧着火苗的布条从上方坠落,两人的战斗空间越来越小。
连玉抓住时机,借助凤亭挑起的一剑,腾空而起,翻身落到一张桌子上。
然后,凌空跳起,将所有力量压在双手之上,从凤亭头顶劈下这携着风雷之势的一刀。
凤亭横剑去挡,“咔嚓”一声,剑断刀断,两人手中各自只剩一截短短的剑尾和刀尾。
连玉下坠之势不减,她立刻将手中的半截刀尾改砍为刺,向凤亭身上扎去,同时左手抓住风亭握着断剑的右手,向外一撑防止他刺向自己。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她落地稳稳压在凤亭身上时,手中断刀已狠狠插.入刚才那处白皙地锁骨下方两寸之处,鲜血立时汹涌而出,雪色的衣袍变成了血色。
然连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凤亭在最后一刻蜷起右腿,膝盖狠狠顶在连玉的肚子上。
这一下不亚於穿体一剑,痛得她额头大汗淋漓,几欲呕吐,但是根本吐不出来。因为她的脖颈正被凤亭的左手掐住,连气都喘不上来。
在这般凄惨的处境下,连玉将手中的断刀又往下推了半寸,再有半寸,就能送这个狗东西……下……去……见阎罗王。
凤亭的手也收得更紧了,眼见连玉就要窒息而亡。
“咔咔”,帐篷顶部一边已经烧透,另一边失去平衡垮塌下来,压倒了中间那根粗壮的支撑柱,柱子带着熊熊烈火,向两人身上倒来。
这一根带着火的巨木压下来,两人必死无疑。
凤亭看见了,连玉也听见了,两个人都想杀死对方,但是并不想赔上自己的性命。
在他们眼中,对方的小命一文不值,连自己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两人手下微微松动了一下,立刻达成共识,先休战逃命,过后再来。
巨大木柱压下来的最后一瞬,两人松了手,奋力一滚,火下逃生,分别滚到了火柱的两边。
连玉手中还握着,风亭那块价值连城的赤红血玉。脖颈终於被松开,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擡起手将那红玉佩悄悄塞进了自己怀里。
凤亭在另一侧,拔出身上的断刀,鲜血再一次汹涌而出,染红了半边衣袍。
他悄悄挪向角落里那个黑色小陶瓶,趁连玉还没过来,拔了塞子,将里边的药粉全都倒在伤口处,扯出一件衣服按在上边止血,这是他们南诏巫医制作的止血药。
“啊———”
这一声尖叫,是从隔壁帐篷中传出来的,是飞霜的声音。
连玉“噌”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往那边看去。
他们这个帐篷,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能看到外面,但旁边那个帐篷还完好无损,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急如焚,再顾不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对手,就地一个翻滚,到了门口,抓起落在此处的弓箭,直接搭箭拉弓,瞄向隔壁帐篷,耳朵微颤,辨别里面的声音。
———躺在地上发出闷哼声的是飞霜,一丈之外,还有个呼吸粗重的男人在向她靠近,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连玉这一箭用上了极大的力气,手中的六石弓拉得几近满月,弓弦一响,利箭飞出,穿透厚重的帐篷毛毡,箭势丝毫不减,没入其中,於黑暗之中,直接刺入那还在叽里咕噜颤动着的咽喉。
那人走向飞霜的脚步戛然而止,被箭势带着往后拖动一段距离,扎在地上。
连玉听到利箭入肉的声音,又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起身背上弓箭蹿了出去,直奔隔壁帐篷,全程没有再看凤亭一眼。
早已悄悄爬到帐篷外的凤亭,见她翻身而起搭箭拉弓,被她那惊人的恢覆力震住,想趁乱逃跑。
下一刻,就见那迅如闪电的利箭射入隔壁帐篷,心下一惊,直觉告诉他,乌绰完了。
待到连玉冲进隔壁帐篷后,凤亭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个在一众燃烧着的帐篷中孤零零的中军大帐,它没有受到一丝烟火侵蚀,依然如昨晚刚扎好时一样威严庄重,代表着军队之中的至上权力。
这一刻,帐篷犹在,权力已不在。
冲天烈焰,满目疮痍,逃兵四散,人间炼狱。
败军之将,死又如何,生又如何。
凤亭捂住左胸的伤口,踉跄着消失在四散逃窜的南诏败军之中。
不知逃出了多远,他才发现一直戴在脖颈上的血玉佩,竟然不见了。
在四周搜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见任何踪影。
天边露出一抹微光,翻找到精疲力尽的凤亭,歪倒在树下的草丛里,无声地哭了,眼泪像泄了闸的洪水一般,在脸上汹涌而过。
他抱紧自己,将自己在草丛中埋得更深一点,更深一点,好像儿时母亲的怀抱。
赤血玉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至今还记得,母亲临终前,抚摸着挂在他心口的赤血玉,笑着说:“小凤儿,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拿这块赤血宝玉,将她聘回家。我家小凤儿是世间最好的儿郎,能配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他还没找到喜欢的姑娘,就将母亲的赤血宝玉丢了,还弄丢了舅舅的五万大军,弄丢了南诏的乌绰大将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