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秦士廉

第119章 秦士廉

大周为了加强对藩镇的控制, 於各地设置监军由宦

官担任。此制度加强了朝廷与藩镇的联系,但也引发了诸多问题。

监军与守将政令不和,争权夺利, 时有发生。

更甚者, 监军宦官, 为财为权,挑拨离间,陷害忠良,多少强军良将死於监军弄权之手。

藩镇守将亦视监军宦官为奸臣佞恶, 奋起而杀之的, 比比皆是, 特别是在如今皇权衰微之时。

淮南监军秦士廉却是个例外, 自十年前到了江都之后,便关门闭户过起了闹市隐居的日子, 军政之事不过问一丝一毫。

起初, 萧扶城还试探地拿着军务去找他商谈,但每次得到的都是,“萧节帅做主便好, 咱家也不懂这些。”

不懂?

哪个宦官说不懂, 都可信, 唯独他秦士廉说不懂,谁也不会信。

秦士廉出身忠毅侯府,忠毅侯府以武立身,世代出名将, 家中男儿自小就要练武功背兵书, 长大了投身军武,保家卫国。

二十年前, 秦士廉的二叔秦震带兵出征,败给了西部戎族,十万大军埋骨黄沙,他自己却被戎族俘虏了。

后有消息传来,他投降了戎族,并娶了戎族公主为妻。

当时恰逢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忠毅侯府在夺嫡之战中,又站错了队伍。

新朝稳固后,秦震之事又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新帝借机以通敌叛国之罪,判了忠毅侯府满门抄斩。

秦士廉因为年纪小,未满十岁,逃过一死,净身入宫为奴。

十年前,十八岁的秦士廉不知用什么手段,得了淮南监军这么个肥缺,离开宫廷,到了淮南。

那红墙金瓦,一进一出,已是九年的时光。

当年落魄的世家贵子,已是紫衣加身的权宦。

萧扶城如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春日暖阳,亭台水榭,一身紫色宦服,背脊挺直如青松,风姿飘然,仪容端正,好一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却偏偏是个宦官。

谁人见之,都要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可惜,可惜。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祸事,定然又是一个银鞍白马招红袖的少年将军。

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但这诸事不管的态度,却是正合了萧扶城的意。

有一个如此识趣的监军,也是萧扶城多年来能一直稳定掌控淮南的原因之一。

不然,遇上个搅屎棍,没事也得给你搅出事情来。

当然,萧扶城也没有亏待他,每年往监军府中送的银钱从没断过。

他手中那一千府兵的兵源和军资,也是一直在稳定供应着。

十年了,除了这每年固定的一笔款子,他都快忘记秦士廉这个人和他的一千府兵了。

不只他,整个淮南官场估计都已经将他忘了。

没想到此人十年不动,一出手就是雷霆霹雳。

萧扶城皱了皱眉,问道:“他为什么会借兵给你?”

他不得不多想,秦士廉看出了淮南如今表面繁华,地下已经暗潮汹涌的形势,不甘寂寞,也要出来插上一脚。

那他这十年的沈寂,在干什么,在隐忍,在积蓄力量,在静待时机?

萧霁月拂掉手上的一根木屑:“哦,秦公公与哥哥是知交好友,爹爹不知道吧?”

萧扶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霁月,感到不可思议,阿川与秦士廉竟然有交集。

萧霁月笑道:“你们当然不知道,若是人人都知道,怕是萧雀几人也活不下来。”

事发之时,萧雀几人既没有跟着去剑南,也没有留在城中,侥幸躲过了这场灾祸。

他们偷偷回来探听消息之时,遇到了监军府中的人,后被秦士廉收进了秦府。

这次萧霁月让大壮和大头带着信,找秦士廉求助,才得以联系上。

“你怎么知道秦士廉不是在利用你,图谋淮南?”萧扶城又沈了脸色,凝视着萧霁月。

萧霁月笑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今日是我用了他的人,他日若是秦公公利用了我,那也是秦公公的本事,我自己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可怨的。”

“爹爹执掌淮南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手中无兵之时,玩的就是借力打力吗?”

她嫣然一笑:“等手中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再下场,就晚了,等永远等不来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时机就是当下。”

萧扶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们以为的娇娇儿,竟是搏击长空的苍鹰。

她玩弄权术的胆量,比之兄长,比之父亲,都更胜一筹。

萧扶城:“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自信能玩得过官场上那些老狐狸?”

萧霁月洒然一笑,道:“因为我不怕输。”

“我只有这一张皮,一身骨,比谁都输得起。”

萧扶城喝问道:“那萧家在你眼里又是什么?”

“我赢了,保萧家富贵荣华。”萧霁月道,“我输了,那萧家就自求多福吧!”

“所以,爹爹想保住萧家,就要想办法让我赢。”

萧扶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既不想被威胁,又没有办法拒绝,连续痛失两个儿子,已经让他没有了选择,只能能跟着萧霁月这个赌.徒走下去。

萧霁月起身看着他的手:“爹爹控制好江都,明日我要出发去拿下寿州。我想,爹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等萧扶城回话,她已经转身离去。

说是商量,但强硬的态度,说出的话,俨然命令的口吻。

回到琢玉园中,萧雀领着几个士兵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萧霁月走到正堂之中坐下,萧雀立刻带着几人跪了下去,齐声喊道:“恭迎小姐归来。”

“嗯,这些年过的好吗?”

萧雀顿了顿,道:“好,也不好。”

萧霁月俯视着他:“说说。”

在外面恶狼一般的萧雀,此时像一只大狗一样跪在萧霁月脚下,眼睛里满是懊恼:“好是,秦公公对我们很好;不好是,属下没能给公子和小姐报仇。”

身后一人忙解释道:“是秦公公不让我等去的,公公说,我等人微力轻,去了也是以卵击石,再起风波,可能还要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不准说!都是我们自己没用。”萧雀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萧霁月道:“秦公公说的对,你们要是去报仇,如今我回来,也见不到你们了。”

“小姐。”

萧霁月:“下去休息吧,明日与我一起去寿州。”

萧雀等人下去之后,萧霁月坐在廊下看天,天空中有雁群飞过,一排一排,队列很整齐。

飞霜从厨房要来了冰块,用细棉布裹着,轻轻贴在她肿胀的左脸上。

萧霁月喃喃道:“飞霜,你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飞霜淡淡道:“会。”

萧霁月一怔,转头去看飞霜,敷在脸上的冰块包一下擦到鼻子上。

飞霜皱眉道:“不要乱动。”

“你说我太狠了。”萧霁月委屈道。

飞霜脸色不变,将她的头掰回去,重新把冰块包好,贴上她的脸颊,道:“是你自己说的。”

“我只是问你一下,你说会。”萧霁月控诉。

“哦,你是想听我说不会?”飞霜继续给她敷脸,对这个问题,很是不感兴趣,敷衍道,“那我现在说不会。”

“小姐,六小姐求见。”一个小丫鬟走过来禀报。

“她有什么事?”

小丫鬟微垂着头,小心回道:“六小姐说,给小姐送药。”

萧霁月道:“让她进来吧。”

飞霜收了正在敷着的冰块,萧霁月将摘下来的红色面纱重新戴了回去。

不多时,小丫鬟领着一个娇俏柔美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六小姐萧清艾。

她走到廊下对着萧霁月行了一礼,唤道:“七妹,安好。”

从善如流,完全没有觉得自己一个当姐姐的给妹妹行礼有什么不妥。

萧霁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六姐好。”又对小丫鬟吩咐一句,“给六小姐搬个锦凳来。”

萧清艾紧绷着声音回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不给七妹添麻烦了。”

不知道是萧霁月今日的行为把她吓住了,还是做不惯这种讨好人的事情,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绷得很紧,像是随时都要断了一般。

萧霁月随意道:“六姐不需要,那就算了吧。”

萧清艾拿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说道:“这是雪玉膏,消肿去痛效果特很好。”

萧霁月眼睛瞟了瞟那瓶子。

萧清艾急切解释道:“真的,睡前涂上,明日起床,你脸上的伤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她突然一滞,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怕犯了萧霁月的忌讳,毕竟被打了耳光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又紧张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就是说一下它真的很好用。”

萧霁月倒是对她的话,毫不在意,伸手直接将那瓷瓶拿了过来,道:“谢谢六姐,这东西很贵吧?”

萧清艾一怔,没想到萧霁月会问出这么一句来,心中打鼓了两下,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不用谢,我也是借花献佛,不是我的东西。”

萧霁月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萧清艾霎时红了脸,小声道:“我没有这个,是让丫鬟去四姐院子里要的。不过你放心,这个是新的。”

“她有三瓶,这个是从库房取的。”

萧霁月纤眉微挑,问道:“那六姐是想求什么?后悔了,不想嫁去江南道了?”

“不是,不是。”萧清艾急忙摆手。

萧霁月定定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萧清艾红着脸道:“我就是来看看七妹,药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萧霁月淡淡应了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