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森银三的手指指腹处一片雪白,是揪‘工藤新一’的脸时蹭到的白粉。
在短短片刻内,他已经历过‘你是工藤新一’的错认,‘你是工藤新一?’的狐疑,‘你不是工藤新一!’的笃定和‘你是该死的怪盗基德!!!’的兴奋。
也经历了‘哦,原来你真不是怪盗基德……’的失落,
更经历了‘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搞什么啊,什么叫[我是服部平次,你向工藤新一发了委托函,但他没空,我翻看了案件,对怪盗基德很感兴趣,于是接下委托乔装打扮而来]啊!’。
但服部平次还挺有名的。
以前,他只是在关西有名,最近在东京待了一段时间,他的名气也迅速蔓延向了东京,稍微关注侦探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年少成名的少年侦探,和工藤新一还有着‘关西服部,关东工藤’的称号。
……那他理直气壮接工藤新一的委托函,似乎能令人理解了。
侦探嘛,是一种在推理上非常优秀,可或多或少缺少了些其他东西的存在,比如情商。
中森银三讪讪而笑,反复查看监控后,把沾了白色粉末的手别向背后,假装刚刚没有狠手捏面团,“啊哈哈,原来如此!”
监控是灰色调的,显示着一团团的红色人影,分别是中森银三、毛利小五郎、服部平次和其他警方。
在左上角的时间跳转到九点的那一刻,红外线监控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服部平次的行动轨迹:他先是后退,很像正常人类遇到突发危机时的下意识自保,几秒后又快步前进,像是从突发危机中反应了过来、理智上线,迅速靠近现场寻找线索。
同一时间,中森银三和毛利小五郎在近乎同步地扑向展览柜,警方们则小幅度地缩小着包围圈。
警方的人虽多,可因排列整齐,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观察出他们之中没有多人。
就算多了人,以他们的站位,也碰不到宝石。
唯二能碰到宝石的,只有中森银三和毛利小五郎。
中森银三知道自己绝没有动手,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毛利小五郎,刚想问,就听见服部平次说:“不用太着急,中森警官,我早已预料监控拍不到什么。”
这话有点杀士气,在中森银三反驳前,他加快语速:“毕竟,怪盗基德可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与其说那是一场视觉的魔术,我想大家更愿意相信那是魔法。”
“不过……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我接下这封委托函的原因是我对怪盗基德很感兴趣,”服部平次的口吻很淡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作为最了解怪盗基德的警方,想必中森警官您早已发现怪盗基德的一个特点:他会返还赃物。”
“无论偷盗的是什么,他都会在一定的时间内将赃物返还,目的并不是真的盗窃,而像是仅仅想要将目标握在手中欣赏把玩片刻,或是在寻找确认着些什么……”
“这很古怪。”
确实很古怪。
中森银三忍不住点头,更忍不住提出第三个可能:“也有可能是那小子狂妄自大,就是想出风头!”
“……嗯嗯,”服部平次点头,继续一本正经的推测,“这次,无论是怪盗基德还是怪盗乌鸦都很奇怪。”
“第一次,他们都出现在现场,可以轻松带走宝石,可却都没有动手,只是留下纸笺。第二次,怪盗基德出现,却只是像想表演般、为大家表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魔术,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他却没有去取宝石,怪盗乌鸦更是没有出现。”
“第三次……”
“拿走宝石的,或许是怪盗基德,或许是怪盗乌鸦,无论是哪一位,他们对宝石都并不算十分重视,主要目标应该不是宝石。”
随着服部平次的话,中森银三渐渐沉思,又有些想挠头:然、然后呢?
所、所以呢?
宝石不是已经失窃了吗?再推测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了吧?没什么意义。
“我更倾向于是怪盗基德动的手,相对而言,怪盗乌鸦只出现一次、他出现两次,算是比较上心,”服部平次说,“最重要的是,如果取走宝石的是怪盗基德……”
“或许,现在,宝石已经物归原主了。”
这一点有意义!
中森银三:“你的意思是——”
他和服部平次对视两秒,果断一转头冲出监控室,飞奔而去。
其他守在外面的警方人员们略迟疑几拍,有的跟着前往展厅,有的继续守在监控室。
服部平次耸肩,转头看向监控,他点了几下键盘,将出现几团红色的监控调成其他视角。
这是一个摄像头在左侧墙顶的视角,画面清楚色彩饱和度较高,画面的边缘,一身褐色装扮的中森银三刚冲入展厅,画面焦点,则是展柜。
展柜里原本已经空荡荡,现在,却于通风管道口处垂着一根微不可察的铁丝,铁丝极细,末端捆绑着一颗切割面闪烁光泽的黑色钻石。
——是那枚原本失窃的钻石。
看了眼,服部平次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条最新消息:[已成功撤退。]
他:“。”
怀着一种微妙的古怪心情,他快速摁了摁手机键盘,回复:[怪盗基德那边怎么样了?]
明明是侦探,却协助怪盗……
他再品了品自己目前的心情。
嗯,还是很古怪。
在这种古怪的微妙心情中,服部平次抬手,想转转帽子,但摸了个空,只能收握几下手。
在思绪渐渐飘远时,视野余光中,突然有一抹黑色闪过,他下意识侧首,看到博物馆一侧的高塔。
那座高塔一向亮着璀璨的灯光,是由彩色霓虹灯组成的建筑物,比博物馆还要高许多,但今晚因为怪盗行动,它没有亮起,只沉默地伫立在一片黑暗中。
高高的灯塔天台上,阴影糊成一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
直播已经结束。
警方正在疏散人群,人们意犹未尽,大多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怪盗是如何盗走的宝石,也讨论着是哪位怪盗拿走的宝石。
他们的手中还拿着各种各样的应援物,街道上丛立的应援物也还没有来得及拆散。
从高空俯视而去,这完全是一派轻松悠闲的快乐场面,哪怕是不喜欢怪盗的人看到这么多同好在友好交流,也不免会心一笑。
但白水没有笑。
‘在你们上一次遭遇生死危机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怪盗基德每次出现,在观众眼中都是优雅帅气的,但怪盗绝不是什么轻松的行业,每一次行动,他们都宛如在走钢丝。
一路走来,他们遇到过不少危险,比如第一次行动的差点被警方抓住,第二次行动的差点被工藤新一抓住,第n次行动的差点被白马探抓住,也是第n次行动的,差点被蜘蛛抓住。
但要说‘生死危机’,那其实真不算太多,只有两个:魔女高塔,天台蜘蛛。
但是,蜘蛛……其实很人如其名。
他没有给怪盗基德带来多少生死危机,相反,是怪盗基德好心地让他体会到了充足的生死危机。
那么,剩下的便唯有一个:就在博物馆一侧,直线不过片刻路程的灯塔。
灯塔很高。
电梯是透明的,在灯塔会亮起霓虹灯时,透明电梯是游玩体验的一环,可在整个高塔都陷入一片漆黑时,这边是惊悚的一环了。
白水从电梯走出,抬抬手臂。
一抹黑色自高空划过,破开凌厉的夜风,稳稳地停在他的手臂上,“嘎!”
它红如血的眼睛中倒映出白水的样子,白水的眼瞳中则倒映着天台一端:就在不久之前,那曾是怪盗基德逃跑路线的天台边缘,立着黑色的身影。
怪盗乌鸦的披风随风而起,在空中肆意勾勒出长长的形状,他的手摁在一抹纤细身影的肩膀处,虚扶着她。
黑色的长发在飘扬,一缕缕的发丝或像旗帜摇曳、或回卷着飘荡,在漆黑的发间,是中森青子苍白的面颊,她垂着首,眼睛是闭着的,看起来意识不清。
但眼皮在轻轻抖动,在白水视线落过去的第二秒,她的眼睫抖了几下,缓缓抬起,露出那双蓝色的眼睛。
因刚醒,蓝色的眼睛里酝酿着很浅的雾气,像是一束沾着雨露的蓝玫瑰。
正如梦中的那样,她眨了眨眼,在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面庞上便已浮现出一丝笑意,颜色偏淡的唇角扬起。
她对白水露出笑。
而下一秒,在肩膀后的黑色色块溜走时,中森青子便被风卷向后方,清浅的笑意由错愕代替,眼睛睁圆了些,原本扬着的唇有些困惑地半个合起,自唇间流出半个惊讶的音节和气流。
她向后坠去。
从仿佛万丈的高空之上,向死亡的深渊坠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
距离太远。
白水的视野模糊起来,灯塔、不远处的人群、怪盗乌鸦或黑羽盗一,统统在一瞬中消失,他的视野中唯有正在后仰、脚跟慢慢离开天台边缘的中森青子。
天地间,唯有那张错愕的面孔是清晰的。
时间仿佛按下慢放键,距离悄然融化,那张错愕的面庞上,蓝色眼睛浮出莹莹水色。
就在一滴水色摇曳着尾巴撞出时,白水扑下去,在忽而袭来的失重感中,握住了中森青子的手。